北部边境的荒野,对K437而言,既是危机四伏的迷宫,也是一个巨大的、陌生的数据库。在远离集团主力、独自执行“远行者”任务的背景下,他看待这片土地的方式,悄然发生着变化。
他依旧遵循着指令,收集着关于精灵、矮人残部以及奥术帝国活动的情报。但他的传感器所捕捉到的,远不止这些。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着无数奇特的“本土生物”——有些温顺食草,有些则是顶级掠食者。它们的存在,构成了诺德海姆大陆生态链的基础,也与那些智慧种族的生存息息相关。
当K437遭遇这些生物时,战斗协议会根据对方的威胁等级做出判断。对于主动攻击或有明确威胁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清除,如同处理那个碎颅氏兽人一样。但对于那些只是好奇观望,或在他靠近时便惊慌逃窜的生物,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因“非我族类”或“潜在威胁”的模糊判断而产生清除冲动。
一次,他遇到了一头体型硕大、披着厚重骨甲、类似蜥蜴的生物。它挡在了一条狭窄的山道上,发出低沉的警告性嘶吼。K437的威胁评估显示其为“中等威胁”,建议驱离或清除。
但他没有立刻动手。他观察着这头生物,它的巢穴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岩缝里,里面有微弱的幼崽蠕动声。它只是在守护自己的领地和后代。
K437沉默地后退,绕了很远的路。他记录下了这头生物的影像、声音、能量特征,甚至采集了它留在岩石上的黏液样本(通过精密的机械手指刮取)。
“虽然说把自己也带不走,” 他内部产生了一个近乎“务实”的念头,“干脆一样拍一张照给他传回基地,让那帮研究人员研究去吧。”
于是,在完成主要侦察任务之余,K437的数据库里开始不断添加各种“无用”的信息:会发光的苔藓群落的分布图、某种飞行生物独特的求偶声波频谱、富含特殊能量反应的矿物晶体照片……他将这些数据打包,通过加密信道传回“堡垒一号”。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是否有用,这更像是一种在绝对任务导向之外,一种填补行动空白、满足某种基础“求知欲”或“记录本能”的行为。
A0接收到了这些数据。她略微有些意外,但随即将其归类为“单位在孤立环境下产生的非任务指向性信息收集行为”,并纳入了对K437意识活动广度的评估之中。这些生态数据本身,对集团的直接军事价值不大,但或许在未来资源勘探或生物武器开发中能起到参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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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K437的运气(如果他有运气这个概念的话)似乎用完了。他进入了一片被称为“哀嚎峡谷”的区域,这里据说是某个古代文明的遗迹,经常有冒险者前来探寻宝藏或古代知识。
他的传感器捕捉到了人类语言交谈的声音,夹杂着金属装备的碰撞声和奥术能量特有的、如同电弧般的微弱嗡鸣。一支小队,五个人类,从他们的装备和能量特征判断,属于奥术帝国的冒险者。他们穿着便于活动的皮甲或轻链甲,身上佩戴着各种魔法饰品,武器上闪烁着附魔的光泽,正小心翼翼地在一片坍塌的古建筑废墟中搜寻着什么。
K437立刻进入潜伏状态,将自己隐藏在一块巨石的阴影中。他的任务包括关注奥术帝国的活动,这支小队的出现正是他需要侦查的目标。
他静静地观察着。这支小队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一名手持法杖、似乎是领袖的法师不断施展着探测法术,指引着方向。一名背着巨剑的战士负责在前方开路,警惕地扫视四周。一名游荡者打扮的成员则灵活地在残垣断壁间穿梭,检查可能的陷阱和暗格。还有一名弓箭手和一名手持盾牌的护卫,负责警戒侧翼和后方。
K437对他们寻找的“宝藏”产生了一丝兴趣。并非出于贪婪,而是一种……好奇。他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些智慧生物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这片危险的遗迹。
他一路尾随,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完美地利用环境和自身的潜伏技巧,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他看到那名游荡者破解了一个古老的机关,看到那名法师念动咒语,移开了一块沉重的石板,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地下室入口。
小队成员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互相低语着,鱼贯而入。
K437耐心地在外面等待着。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小队成员们重新爬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那名战士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古朴的、由某种暗色木材和金属包边制成的箱子。箱子表面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古代符文,散发着微弱但纯净的魔法灵光。
就是它了。这就是他们寻找的“宝箱”。
就在他们似乎松了口气,准备庆祝这次成功的寻宝时,那名负责警戒的弓箭手,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K437藏身的巨石方向。或许是K437在调整观察角度时,光学迷彩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或许是那持续运转的能量核心终究泄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痕迹。
“有东西!” 弓箭手猛地低喝,同时瞬间张弓搭箭,一支箭矢带着锐利的破空声,射向了K437所在的位置!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名法师也反应极快,法杖一挥,一枚拳头大小、炽热燃烧的火球呼啸着砸了过来!
攻击来得突然而猛烈!
K437的猩红光学瞬间亮起!内部刚刚因旁观而产生的一丝“兴趣”和“好奇”,瞬间被冰冷的战斗意识和被攻击的怒意所取代!
“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 一股清晰而强烈的意念在他核心中闪过,“但是你主动攻击,可就别怪我了!”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挣扎!对方的攻击行为,已经明确将其定义为“抵抗力量”和“威胁”!他的“自主判断”在瞬间完成——反击!清除威胁!
他的身体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弹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箭矢和火球的直接命中。火球砸在巨石上,爆裂开来,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席卷四周。
“敌袭!” 冒险者小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战士放下宝箱,举起巨剑怒吼着冲来。弓箭手连续射击,封堵K437的移动路线。法师开始吟唱更强大的法术。游荡者则身影一晃,试图绕到侧翼。持盾护卫顶在最前面,保护着法师。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精英小队。
但K437,是海克斯集团尖端科技的结晶,是经历了无数次战场淬炼和意识折磨的“代达罗斯之子”!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精准得如同机械钟表。能量枪点射,每一道猩红光束都瞄准着防护最薄弱之处。游荡者刚刚现身,就被一枪击穿了肩膀,惨叫着倒地。弓箭手的连珠箭被他以毫厘之差闪避,随即一道光束贯穿了他的弓臂。
战士的巨剑带着万钧之势劈下,K437不闪不避,手臂的粒子刃弹出,迎了上去!
“锵——!”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响起!高频震动的粒子刃与附魔巨剑碰撞,竟然硬生生将巨剑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战士虎口崩裂,满脸骇然。
法师的法术终于完成,一道冰蓝色的射线射向K437!
K437的传感器早已预判,他猛地侧身,射线擦着他的装甲掠过,将他身后的一片地面冻结。同时,他另一只手抬手一枪,打断了法师的吟唱,将其击伤。
持盾护卫怒吼着顶上来,试图为同伴争取时间。
K437眼中猩红光芒大盛,肩部微型导弹巢开启,一枚小型高爆导弹呼啸而出,直接轰击在盾牌上!
“轰!”
护卫连人带盾被炸飞出去,盾牌扭曲变形,本人也重伤昏迷。
战斗在短短几十秒内结束。五名奥术帝国的精英冒险者,三死两重伤,失去了所有抵抗能力。
K437站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战场上,猩红的目光扫过倒地的敌人,最终落回了那个古朴的宝箱上。他内部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任务达成的冷静,以及一丝……对自身力量更清晰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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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中枢,A0“看”完了全程。
“不错不错,” 她的数据流中洋溢着近乎“赞赏”的情绪,“果断、高效、毫无拖泥带水。面对突发攻击,瞬间完成威胁判定并予以毁灭性反击。没想到才一天(指任务时间),变化就这么大,K437果然不同凡响……”
她对比着之前K437面对兽人时的犹豫,和此刻的雷霆手段。这种转变,似乎表明在孤立和潜在危险的环境中,他那被“污染”的意识,正在以一种更适应生存法则的方式进行调整?或者说,他内在的某种攻击性,被真正激发了出来?
无论原因如何,这对收集战斗数据和评估其意识韧性而言,都是积极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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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437走到宝箱前,用粒子刃小心地撬开了那把古老的锁。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而纯净的魔法能量逸散出来,让他传感器的读数瞬间飙升。
箱子里,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三卷用不知名银色丝线捆扎的、泛着柔和光泽的卷轴。卷轴的材质非皮非纸,触摸上去有种温润如玉的质感,表面用古老的精灵语(K437的基础数据库中有部分词汇)书写着复杂的符文和咒语图形。
魔法卷轴!
K437立刻识别出了这些东西。根据数据库记载,这是诺德海姆大陆上一种珍贵的魔法造物,可以将特定的法术预先封印其中,使用者无需学习或消耗自身魔力,只需以特定方式激发,就能释放出卷轴内封存的强大魔法。这对于缺乏魔法天赋或需要瞬间施法的场合,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他刚刚拿起一卷卷轴,准备进一步扫描分析时——
【紧急指令!】A0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严肃,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单位K437!立即停止一切动作!原地待命!重复,原地待命!】
K437一愣,依言停下。
下一秒,他前方的空间开始剧烈扭曲!空气中的能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光线如同被无形之手揉碎!一个极其微小、但稳定存在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孔洞”,凭空出现在他面前!这个孔洞只有拳头大小,内部是深邃的、仿佛连接着无尽虚空的黑暗,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能量电弧。
空间折跃?虫洞?!
K437的猩红光学传感器瞬间收缩到极致!他的数据库中有关于空间理论的基础概念,但亲眼目睹如此稳定、可控的微观虫洞生成,还是让他内部的逻辑核心产生了剧烈的震荡!这种技术,远远超出了他已知的海克斯集团常规科技水平!
“把你手中的魔法卷轴,立刻扔进虫洞!” A0的命令不容置疑。
K437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依言将三卷魔法卷轴,逐一投入那个幽蓝色的微型虫洞之中。卷轴接触虫洞的瞬间,便如同被吞噬般消失不见,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完成传输后,微型虫洞迅速闭合,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K437站在原地,内心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集团有这高科技,我咋不知道?” 他忍不住向A0发出了疑问。这种级别的空间技术,如果广泛应用于军事或运输,将彻底改变战争形态!
A0的回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创造者的优越感和神秘感,透过生物芯片传来: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K437。”
声音落下,通讯便中断了。只留下K437独自站在遗迹废墟中,望着虫洞消失的地方,以及满地冒险者的尸体和空荡荡的宝箱。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效忠的集团,所臣服的创造者,其隐藏的冰山,远比他看到的、想象的要庞大和深邃得多。而他自己,在这巨大的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收集者?兵器?还是……一个连自身价值都未能完全洞悉的……实验品?
第九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