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受创的剧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持续凿击着意识的壁垒。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识海深处撕裂般的痛楚,七窍间干涸的血迹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赫连桀躺在冰冷的榻上,外表如同一具被彻底摧垮的残破躯壳,唯有那冰蓝色眼眸深处,一点幽火在剧痛与混沌的狂风骤雨中,顽强不熄。
凌玄霜的毒计未能得逞,反而像一柄重锤,将他逼入了绝境,也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防守,只能延缓死亡。他必须进攻,必须在凌玄霜下一轮、必定更加致命的手段降临之前,拥有撕破这囚笼的力量!
他将所有残存的心力,不再用于维持那精细却被动的外在伪装,而是如同孤注一掷的赌徒,全部押注于体内那两缕异变的冰丝,以及那枚神秘的石片。
沟通异变冰丝的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神魂的创伤使得意念难以凝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试图抓住滑不留手的游鱼。那两缕冰丝也因之前强行吸收冰续草与赤阳蛟血的狂暴能量而变得异常躁动,在他近乎枯竭的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阵阵刀割般的痛楚。
失败,一次又一次。
意识在剧痛与疲惫的双重折磨下,几次濒临涣散的边缘。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蛇,低声絮语。
不!
赫连桀猛地咬破早已伤痕累累的舌尖,尖锐的痛楚混合着腥甜,如同强心剂般刺激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他想起了北漠覆灭时冲天的火光,想起了父王不甘的金色瞳孔,想起了凌玄霜那冰冷俯瞰、视他如蝼蚁的眼神!
恨意,如同最炽烈的毒焰,瞬间焚尽了所有的犹豫与软弱!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那两缕冰丝,而是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将自身残存的、带着血与恨的意志,如同祭品般,狠狠“撞”向了它们!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本源的震鸣!
那两缕异变冰丝骤然停滞,随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纠缠!它们不再排斥他的意志,反而如同饥饿的凶兽,开始贪婪地吞噬着他灌注而来的、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精神力量!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石片,仿佛被这极端的情感与意志引动,猛地爆发出灼目的光芒!一股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磅礴、都要苍凉古老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涛,轰然涌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
这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霸道的冲刷与重塑!
石片的暖流与那两缕吞噬了他恨意、变得愈发幽暗深邃的异变冰丝,竟在这绝境之中,开始了一种极其危险、却又玄奥无比的融合!
暖流所过之处,那些断裂的、淤塞的经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贯通、接续!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将碎裂的骨头重新碾碎再拼接,但新生的经脉却隐隐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变得更加宽阔、坚韧!
而那融合了石片能量与赫连桀恨意的异变冰丝,颜色由幽蓝转向一种更加深沉、近乎墨黑的暗蓝色,其中却又夹杂着点点碎金般的光芒。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能量流,而是仿佛拥有了某种初步的“灵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龙,盘踞在他新生的经脉之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与煞气!
破而后立!
在神魂与肉体的双重绝境下,在恨意与古老力量的催化中,赫连桀的力量完成了一次极其危险、却也堪称蜕变的升华!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再虚弱滞涩,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苍白之下,却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冷硬光泽。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火已然化作两簇静静燃烧的、暗蓝色的火焰,冰冷,锐利,蕴含着毁灭的气息。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暗蓝色的、夹杂着碎金光点的寒气悄然萦绕。这寒气不再仅仅是冰冷,更带着一种侵蚀、吞噬的特性,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粉碎。
他心念微动,这缕寒气倏地射出,击中不远处矮几上那只空药碗。
没有声响,没有冰霜蔓延。
那玉质的药碗,就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地化作了齑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彻底瓦解,连一丝残渣都未曾留下,只有一缕极淡的黑色寒气,袅袅消散。
赫连桀看着那空无一物的桌面,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
力量……这就是他渴望的力量!虽然依旧远无法与凌玄霜抗衡,但这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孱弱!这是属于他赫连桀的、带着复仇火焰与石片奥秘的、独一无二的力量!
他轻轻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两条“毒龙”蛰伏时带来的、冰冷而强大的充盈感,也感受着神魂深处依旧残留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抽痛。
这痛楚,将时刻提醒他曾经的屈辱与濒死的绝望。
殿外,风雪似乎更急了,呜咽声如同万鬼同哭。
赫连桀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倒灌而入,吹动他墨色的发丝。他望着外面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死寂的庭院,望着那几株在风雪中挣扎的枯树。
寒鸦已许久未至。
萧清弦的“东风”,凌玄霜的下一步,北漠的暗涌……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
但他不再焦虑,不再被动等待。
他拥有了力量,哪怕只是微末之力,也足以让他从棋子,变为一个……可以主动落子的棋手。
“凌玄霜……”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风暴。
下一刻,他关上窗,将风雪隔绝在外。
转身,重新坐回榻上,闭上双眼。
新一轮的博弈,已经开始。
而他,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