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井底的阴寒,仿佛已沁入赫连桀重塑的骨血,带着玄室传承的“噬”之法则,化作一种内敛的、近乎死寂的冰冷。他沿着原路返回,推开那扇沉重的青石板,重新没入刺骨的井水之中。力量虽未恢复到巅峰,但本质的蜕变,让他对这阴寒井水的适应力大大增强,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井水能量流动的细微轨迹。
上浮的过程比下潜顺畅许多。当他悄无声息地攀住坍塌的井沿,将半个身子探出井口时,外面依旧是黑夜,风雪却已停歇,只留下满院狼藉的积雪和死一般的寂静。
然而,这寂静之下,是无数张早已拉满的弓弦。
几乎在他露头的瞬间——
“嗡——!”
数十道早已蓄势待发的、缠绕着冰蓝色符文的灵力箭矢,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蜂,自院落四周的阴影中尖啸而出!箭矢并非直取要害,而是精准地封锁了他所有可能闪避、格挡甚至再次坠井的角度!每一支箭都蕴含着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和撕裂神魂的锋锐!
陷阱!凌玄霜早已料到他可能未死,布下了天罗地网!
赫连桀瞳孔骤缩,体内那两条由“噬”之符文凝聚的墨黑“毒龙”本能地就要咆哮而出,硬撼这绝杀之局!
但就在力量即将喷薄的刹那,他硬生生止住了!
不能硬扛!这箭阵显然是精心设计,专为克制他的寒气与力量特性!一旦硬碰,即便能挡下,也必然暴露他实力恢复甚至精进的真相,届时凌玄霜亲自出手,他将再无任何侥幸!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一个近乎自残的决定!
他非但没有调动力量抵御,反而强行逆转气血,将周身防御降至最低,只以最微弱的暗蓝寒气护住心脉要害,同时,身体以一种看似狼狈、实则精准到毫厘的姿态,主动“迎”向了其中三支并非直指死穴,却足以造成重创的箭矢!
“噗!噗!噗!”
三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一支箭穿透了他的右胸,带出一蓬冰蓝色的血花;一支箭撕裂了他的左腹,寒气瞬间冻结了伤口周围的肌肉;最后一支,则狠狠钉入了他的右腿膝弯,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呃啊——!”
赫连桀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断翅的鸟儿,从井口重重摔落回院中的积雪里,溅起大片雪沫。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墨色的长发披散,沾染着暗红的鲜血与洁白的雪粒,看上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惨,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生机。
他赌对了!
在他“重伤”坠地的瞬间,那密集的箭雨戛然而止。阴影中,数十名手持灵弓的侍卫显出身形,眼神冰冷地看着雪地中那具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残破”躯体,却无人上前补刀。
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自月亮门外传来。
凌玄霜的身影,在楚瑜和秦姑姑的簇拥下,缓缓步入这片废弃的院落。她依旧是一身冰蓝,容颜在清冷的月光下美得不似凡人,也冷得不似凡人。她的目光落在雪地中那蜷缩的、不断渗出鲜血的身体上,冰封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她踱步上前,停在赫连桀身前数步之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倒是命硬。”她淡淡开口,声音如同冰屑相互摩擦,“噬魂井都未能收了你的魂。”
赫连桀伏在雪地中,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呈现出青紫色。他看向凌玄霜,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痛苦、绝望,以及一丝……被彻底碾碎尊严后的、空洞的死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血液。
完美的表演。他将一个经脉重创、失血过多、神魂濒临溃散的将死之人的状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凌玄霜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她的指尖,一缕幽蓝的寒光悄然凝聚,似乎想要再次探查他的识海,确认这濒死之态的真伪。
然而,就在那寒光即将触及赫连桀眉心的前一刻,她却又缓缓收回了手。
不必了。
无论他是真废还是假残,到了这个地步,都已无关紧要。在她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只是徒增笑料。一只翅膀被彻底折断、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的凰鸟,除了引颈就戮,还能做什么?
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楚瑜吩咐道:“锁了他的琵琶骨,封了丹田,带去冰心堂地牢。”
“是。”楚瑜躬身领命,上前一步,手中出现两条闪烁着诡异符文的玄铁锁链。
赫连桀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极致的恐惧与哀求,身体向后蜷缩,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楚瑜面无表情,动作麻利而精准。玄铁锁链如同毒蛇,穿透赫连桀的血肉,牢牢锁住了他背部两侧的琵琶骨!锁链上的符文瞬间亮起,一股深入骨髓、禁锢力量的剧痛传来,赫连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颤抖,几乎昏死过去!
紧接着,楚瑜并指如剑,蕴含着封印之力的冰蓝指风,重重点在他的丹田气海之上!
“噗!”
赫连桀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感觉体内那两条刚刚凝聚成型的“毒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镇压、封禁!所有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弱与空荡!
他瘫软在雪地中,如同一摊真正的烂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尚存一息。
凌玄霜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回炉重铸的失败品。
“带走。”
她转身,衣裙曳地,消失在月亮门外。
楚瑜示意两名侍卫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浑身是血、琵琶骨被锁、丹田被封的赫连桀从雪地里拖起,朝着冰心堂的方向而去。
积雪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赫连桀低垂着头,任由身体被粗暴地拖行,散乱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庞,也遮住了他眼底深处,那在极致痛苦与屈辱之下,依旧未曾熄灭的、冰冷到了极点的幽蓝火焰。
折翼,锁骨,封丹田。
凌玄霜以为,这样便能彻底剥夺他的一切。
她却不知,那融入骨血、源于“噬”之法则的种子,早已悄然生根。它不需要经脉,不需要丹田,它本身,就是最饥饿的……存在。
冰心堂地牢的黑暗,在前方等待着。
而他,将在这绝对的黑暗与痛苦中,完成最后一次……蜕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