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院的死寂并未因苏墨珩的离去而被打破,反而沉淀得更加浓郁。赫连桀维持着靠坐墙角的姿势,如同凝固的雕像,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苏墨珩那番苍白虚伪的“探视”,像最后一块冰,将他心中残存的、对人性最后的微弱期待也彻底冻结。
他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和怀中这枚代价高昂的石片。
他不再被动等待痛苦降临,而是开始主动“呼唤”它。用未受伤的左手手指,极其用力地按压右臂伤处周围那些最为酸胀痛楚的穴位。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眼前发黑的锐痛,但在这自虐般的刺激下,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丝微弱气流的流动轨迹,甚至能勉强引导它在那片被断续膏反复蹂躏的区域,进行更持久的、对抗性的盘旋。
这是一种以痛苦换取掌控的残酷修炼。每一次尝试都让他冷汗涔涔,虚脱良久。但他能感觉到,那气流似乎真的……更“听话”了一分。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最初那般飘忽难寻。
与此同时,竹意苑内的苏墨珩,正深陷于另一种煎熬。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独自在室内焦躁地踱步。赫连桀那双讥诮冰冷的碧眸在他脑中反复闪现,凌玄霜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枷锁套在他的脖颈上。他该怎么办?如实禀报赫连桀的 defiant 与绝望?那无疑是火上浇油。可若隐瞒或编造,一旦被王爷察觉……
巨大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他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带惊惶的男子,只觉得陌生又可悲。他曾是苏氏一族引以为傲的嫡子,如今却沦落至斯,连保持沉默都成了一种奢望。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铺开纸笔,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一份极其简略、措辞谨慎的“禀报”。他只提及赫连桀伤势沉重,精神萎靡,言语甚少,并未提及任何具体的 defiant 言论或那双令他心悸的眼睛。他试图在这份报告里,给自己留下一点可怜的、自欺欺人的余地。
而临风水榭中,萧清弦正面对着自己的一场危机。
他从藏书楼返回后,便一直静坐沉思。严管事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如同警钟在他耳边回响。他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老人”的注意。这藏书楼,绝非一个可以随意传递消息的安全之地。
他必须更加谨慎,甚至……暂时停止活动。
然而,就在他权衡利弊之时,秦姑姑却带着两名侍女来了,说是奉王爷之命,为先生更换更厚实的锦被和暖炉,以御春寒。
萧清弦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寻常的关怀!他面上不动声色,含笑谢恩,看着她们在房中忙碌。
就在一名侍女低头整理床铺时,她的手臂似乎“无意”地碰到了床边小几上那盏未曾点燃的油灯。灯座微微歪斜,灯油险些泼洒出来。
“奴婢该死!”侍女慌忙跪地请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萧清弦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盏油灯上!灯座下方,一个他昨日才用特殊手法留下的、极其隐蔽的、用于确认房间是否被彻底搜查过的微小印记——不见了!
他的房间,在他离开时,被彻底而专业地检查过!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温和地对那侍女道:“无妨,起来吧。小心些便是。”
他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紧。
夜色渐深,王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吞吐着无形的压力。
寒寂院里,赫连桀在极度的疲惫中昏睡过去,掌心依旧紧握着那枚石片。
竹意苑中,苏墨珩对着那份写好的禀报枯坐半夜,最终还是一狠心,将其投入了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他决定赌一把,赌王爷不会深究,赌自己能蒙混过关。
临风水榭内,萧清弦吹熄了烛火,独坐于黑暗中,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自己已身处雷池边缘,下一步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在王府最偏僻角落,那个曾照顾云舒的、胆小怯懦的小侍,正偷偷将一张写着“近日勿动”的纸条,塞进了一处假山石的缝隙。
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秘密与恐惧,在这张巨大的网中,挣扎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