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血丹带来的灼热力量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如同囚禁在脆弱牢笼里的凶兽,每一次奔腾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却也强行驱散了部分虚弱感。凌玄霜端坐于软轿之内,轿帘低垂,隔绝了外界风雪,也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她指尖抵着眉心,借着这短暂而危险的“强盛”,将神识凝成一线,细细扫过前往地牢废墟的路径。
积雪被清扫过,却仍残留着冬日凛冽的寒意。沿途侍卫见到这不起眼的软轿,皆无声跪伏,不敢抬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冰雪更冷的肃杀,那是昨夜清洗过后,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与恐惧。
地牢入口已是一片狼藉的废墟。巨大的冰晶碎块与断裂的梁柱混杂在一起,被新雪覆盖了大半,只露出些许狰狞的轮廓。楚瑜早已带人守在此处,见到软轿,立刻上前。
“王爷。”他躬身行礼,声音凝重,“废墟已初步清理,未再发现那铁片踪迹。暗道出口通往的水渠附近,也仔细搜查过,除了那两具死士尸体,别无他物。”
凌玄霜并未下轿,只是透过轿帘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那片埋葬了赫连桀,也险些埋葬了她的地方。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深入废墟之下,感知着残留的能量痕迹——混乱的冰寒,暴戾的吞噬,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与铁片同源的混沌气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对方手脚很干净。
她收回神识,压下喉间因力量冲突而涌上的腥甜,声音透过轿帘传出,带着丹药催谷下的沙哑与冷厉:“将此地彻底封死,以玄冰符咒镇之。没有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楚瑜领命。
“府内监控,按计划进行。”凌玄霜继续道,“另外,从今日起,以本王需静养、库房修缮为由,缩减各院用度。尤其是炭火、丝绸、珍玩等物,严格控制份例。”
楚瑜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王爷这是要釜底抽薪。缩减用度,不仅能试探各院反应,更能从源头上限制某些可能存在的、需要资源支撑的暗中活动。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蓄养私兵,都离不开物资。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楚瑜沉声应下。
软轿悄然离去,返回冰心堂。
翌日,命令下达。
各院很快便感受到了这无声的挤压。
“王爷伤势未愈,库房需修缮清点,即日起,各院份例暂按旧例七成支取。炭火、锦缎、玉器、香料等物,需凭秦姑姑批条方可领取。”传令的内侍声音平板,却如同寒风吹过每个接令之人的心头。
七成?还要批条?
苏墨珩看着手中削减的份例清单,眉头深锁。炭火减少,意味着他这个冬日需得更耐寒;锦缎玉器受限,则连基本的门面维系都变得捉襟见肘。他倒不惧清苦,但这背后传递的信号,却让他心生寒意。王爷此举,绝非单纯的节俭。
他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封家书,内容无非是问候父母,谈及京中风雪,字里行间却隐晦地提及王府用度缩减之事,并嘱咐家族近期无事不必往来。他将信交给心腹小厮,低声道:“按老规矩送出去,务必小心。”
小厮领命,揣好信件,却不知他刚出院门,行踪便已落入暗卫眼中。
萧清弦接到份例削减的通知时,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摆弄他的星盘。观星阁本就清冷,用度向来不多,此举对他影响最小。但他看着星盘中那颗因资源流动变化而微微偏移的、代表“内帑”的辅星,指尖轻轻敲了敲盘面。
“资源收紧,蛇鼠躁动。”他低声自语,将一枚代表“监视”的白子,轻轻推向了苏墨珩院落所在的星域方向。
而其他几位侍君,尤其是平日里惯用奢华物品点缀门庭的,则叫苦不迭。份例骤减,又要看秦姑姑脸色,日子顿时变得紧巴而难熬。有人试图托关系、走门路,想多领些炭火锦缎,却无一例外碰了钉子,反而引来了更严密的关注。
冰心堂内,凌玄霜听着秦姑姑每日禀报的各院反应,以及暗卫监控到的种种细微动向,冰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苏墨珩试图与外界联系,在意料之中。其他人的抱怨与钻营,亦不过是人性使然。目前看来,都还算在可控范围内。
但她的目标,并非这些小打小闹。
她在等。等那条因资源收紧而可能被迫露出行迹的大鱼,等那枚铁片可能引发的下一次能量波动,等那幕后黑手按捺不住的下一步动作。
“告诉楚瑜,”她对秦姑姑吩咐,“将监控重点,放在各院物资的异常消耗、以及……是否有不明来源的物品流入上。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可能与阵法、符文、或者……某种特殊能量有关的东西。”
秦姑姑心神领会:“是,老奴会着重留意。”
凌玄霜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燃血丹的药效正在缓慢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虚弱与反噬之痛。她靠在榻上,额角冷汗涔涔,指尖冰凉。
釜底抽薪,网已收紧。
接下来,就是比拼耐心的时候了。
看是她先撑不住这伤病的折磨,还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先熬不过这日渐收紧的牢笼。
她缓缓闭上眼,将一枚冰凉的玉佩贴在眉心,试图汲取那微乎其微的宁静。
风雪依旧在窗外呼啸,而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煎熬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