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冰水,没有丝毫预兆,兜头浇在陈婉婷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钻进骨髓,将她从乙醚制造的混沌深渊里猛地拽了出来。
“啊!”
她尖叫着弹坐起来,水珠顺着她花了的妆容往下淌,滴在她昂贵的香奈儿外套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
眼前一片模糊,她胡乱地抹着脸,呼吸急促得像离了水的鱼。
“醒了?”
一个声音,像淬了冰的铁,砸在她耳膜上。
陈婉婷浑身一颤,视线终于聚焦。
董宇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没有开卧室的主灯,只开了床头一盏昏暗的壁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将他整个人勾勒成一团浓重、压抑的黑影,只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吓人。
“宇……宇哥?”陈婉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怎么了?我刚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最后的记忆,是吴姐那张突然变得陌生的脸,和一块捂住她口鼻的毛巾。
“你刚才,拿着刀,去了欣欣的房间。”
董宇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婉婷的心上。
“不!我没有!”她疯了似的摇头,连滚带爬地想要下床,“我没有!是那个保姆!是她!她给我下药!她想害我!”
董宇没有动,只是抬脚,精准地踩住了她刚探下床的手。
坚硬的皮鞋鞋跟,碾在她娇嫩的手背骨节上。
“嗷——!”
剧痛传来,陈婉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我再问一遍。”董宇的脚下缓缓加力,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拿着刀,去欣欣的房间,想干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陈婉婷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另一只手徒劳地去掰他的脚,“是她陷害我!是那个吴姐!她跟许童是一伙的!她想绑架欣欣!”
董宇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他松开脚,弯下腰,一把揪住陈婉婷的头发,迫使她仰起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是……是许童!”陈婉婷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喊道,“那个Evelyn Lin就是许童!她派人混进我们家,她想抢走欣欣!宇哥,你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董宇盯着她那双因恐惧和疯狂而瞪大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十秒。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松开手,像扔垃圾一样,将她甩回床上。
“一个精神失常,拿着刀想去伤害我女儿的疯子,说的话,我会信?”
“我没疯!”陈婉婷尖叫起来。
“你疯没疯,我说了算。”董宇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张医生吗?我是董宇。”
“对,我太太的情况不太好,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和暴力倾向。”
“嗯,我需要你派两个最专业的护工过来,二十四小时看着她。”
“药物?你看着办,剂量可以大一点,我只要她安静。”
电话那头的张医生似乎说了什么。
董宇的脸色沉了下去。
“强制治疗?我知道有风险,后果我一力承担。你照我说的做就行。”
他挂断电话,不再看床上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女人。
陈婉婷瘫坐在那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她听明白了。
董宇不信她。
他不但不信她,还要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关起来。
用药物,用护工,把她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不会思考的废物。
“不……不要……”她喃喃自语,最后的理智也开始崩溃,“董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爱你的……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爱我?”董宇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的表情,“你的爱,就是给我戴绿帽子,养野男人,然后拿着刀去伤害我的女儿?”
“不是的!那个网络情缘是假的!我没有……”
“闭嘴。”
董宇打断她,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你做的那些脏事,我懒得跟你计较。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欣欣头上。”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陈婉婷,你听好。”
“从现在开始,这个房间,就是你的牢房。没有我的允许,你一步也别想踏出去。”
“你要是敢耍花样,或者再伤害自己,我就把你弟弟那双手,一根一根,剁下来喂狗。”
“你……”陈婉婷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别怀疑我的话。”董宇的声音轻得像魔鬼的私语,“我董宇,说到做到。”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东西。
然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外,传来了钥匙反锁的声音。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陈婉婷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冰冷的水珠顺着头发滴落。
过了很久,很久。
她忽然发出一阵低低的、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许童……”
“你想看我死?”
“我偏不如你的意!”
“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她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
黑色的高尔夫在城市的另一端,一栋毫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下停稳。
这里是许童长大的地方,也是她母亲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后来董宇发达了,才“孝敬”了那套所谓的“锦绣华庭”。
许童扶着母亲下车。
许母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却是这城市的最好的别墅区,许母愣了愣,我们这是去哪?
“回家了……回家了……”许童附耳对着母亲说,妈“,你以后就住这了,搬到这屋子大些,再说别墅后院有块可以种花草,你要是闲着无聊就去挖挖土,你想种啥就种啥...
已经帮你找了个阿姨明天会过来帮你买菜煮饭,以后别乱跑,也别去看欣欣,相信我过不了多久,我会把欣欣带回来。
我想欣欣了,母亲的神情带着些许的失落。
阎可妮提着几个大购物袋跟在后面,里面是刚从二十四小时超市买来的生活必需品。
安全屋里虽然安全,但因为很多事情还未完成,母亲待那会不方便,省的她整体提心吊胆,就怕我出啥事。
这套别墅,是许童计划里,早就为母亲准备好的退路。
为了让母亲住的舒心,许童花了不少心思,把家里的家具重新搬了过来,就是想让母亲觉得就像是回到那个老房子
许母走进门,抚摸着那张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看着墙上许童小时候的奖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还是这里好。”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许童给她倒了杯热水,看着母亲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心里也松快了些。
“妈,您先休息。我跟可妮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去哪啊?这都后半夜了。”
“去买点您爱吃的早点。明早给您做豆浆油条。”许童笑着说。
她没告诉母亲,她是要去处理一些“尾巴”。
这栋楼,包括周围的几条街区,她都必须重新排查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监控和眼线。
她不能再犯昨晚同样的错误。
走出单元门,午夜的冷风吹在脸上,让许童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小姐,都安排好了。”阎可妮跟在她身边,低声汇报,“这片区域的所有监控,我们的人都已经接管。另外,我在楼顶和对面的消防通道,都设置了预警装置。只要有可疑人员靠近三百米范围内,我们立刻就会收到警报。”
“吴姐那边呢?”
“已经安全撤离,回了另一个安全屋。她说欣欣小姐很勇敢,全程没有哭闹。”
许童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
一个六岁的孩子,经历了那样惊险的一幕,却能忍住不哭。
这三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明白。”
两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姐,”阎可妮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许童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夜空。
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片被霓虹灯映照得浑浊的暗红色,像一块尚未干涸的血痂。
“他最怕什么?”许童忽然问。
阎可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怕失去。”阎可妮说,“失去公司,失去名誉,更怕失去欣欣小姐。”
“不。”许童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最怕的,不是失去。”
“他最怕的,是‘许童’还活着。”
这个名字,是他的原罪,是他午夜梦回时,永远无法摆脱的厉鬼。
他可以不在乎Evelyn Lin的商业打压,可以把她当成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他绝对无法承受,“许童”从地狱里爬回来这个事实。
因为那意味着,他这三年来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谎言和谋杀之上。
那会把他彻底逼疯。
“可妮,”许童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得力助手,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光芒,“你说,如果董宇亲眼看到,一份三年前的,我的‘尸检报告’,他会是什么表情?”
阎可妮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瞬间明白了许童的意图。
“小姐,您的意思是……伪造?”
“不。”许童笑了,“不是伪造。”
“我要一份,真的。”
……
清晨。
董宇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别墅里所有监控的实时画面。
吴姐一大早就递交了辞呈,理由是家里有急事。
董宇没有挽留,直接让财务给她结了三倍的工资,让她立刻滚蛋。
他知道,这个保姆有问题。
但他没有证据。
昨晚,他把陈婉婷锁起来之后,几乎把整个别墅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窃听器,没有摄像头,甚至连一根不属于这个家里的头发丝都没有。
对方的手法,干净得可怕。
这让他更加不安。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恐怖的。
他现在就像一个走在黑暗森林里的猎人,能感觉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却不知道危险会从哪个方向扑过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那个私家侦探发来的加密邮件。
【董总,您要的东西,找到了。】
董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邮件。
附件里,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他输入密码,文件解压。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简陋的停尸间。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一只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掀开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尸体的左手手腕。
那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已经缝合了的伤口。
伤口旁边,放着一张身份信息卡。
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许童。
照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日期戳。
三年前的,今天。
董宇的呼吸,猛地停滞了。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这是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像是要把它看穿。
那只手,那道疤……
他认得!
那就是许童的手!
可……可她不是自杀吗?警方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为什么会有尸检照片?
邮件里,还有一段文字。
【董总,这张照片,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即将退休的老法医那里买来的。他说,三年前,他确实接到过一具无名女尸,腕部有切割伤,体貌特征和您提供的许童女士高度相似。】
【当时因为找不到家属,尸体在停尸房停放了三个月后,就按规定,火化了。】
【他说,这案子当时有点蹊,死者虽然是割腕,但伤口很浅,按理说不致命。真正的死因,是长时间的低温导致的器官衰竭和脱水。简单说,就是被活活冻死、饿死的。】
【他还说,他当时留了个心眼,偷偷提取了死者的dNA样本,一直保存在档案室里。如果您需要,他可以……】
后面的字,董宇已经看不下去了。
“被活活冻死、饿死的……”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钻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地钻着,搅着。
他捂着嘴,一阵剧烈的反胃。
他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把昨晚喝的酒,连同胆汁,全都吐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许童死了。
死于他默许的一场“意外”。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她不是死于那把刀,而是死于漫长的、绝望的、饥寒交迫的等待。
在他和陈婉婷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在他为公司的上市而彻夜狂欢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在一个冰冷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不。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假的!
是那个女人!是Evelyn Lin!是她搞的鬼!她想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董宇撑着墙壁站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面无人色、眼神疯狂的自己。
他猛地一拳,砸在了镜子上。
“哗啦”一声,镜子碎裂。
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他却感觉不到疼。
他抓起手机,手指因为颤抖,几次都拨不通号码。
“喂!”电话一接通,他就对着那头咆哮,“照片是哪来的?!那个老法医在哪?!我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
侦探在那头被他吓了一跳。
“董……董总,您别急。那老头精得很,不肯露面,只肯跟我单线联系。他说,想要dNA样本,可以。一口价,五百万。”
“五百万?”董宇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癫狂,“给他!我给他一千万!让他把样本,还有所有的原始档案,全都给我!”
“我要让他,当着我的面,做一次dNA比对!”
“我要亲眼看着!”
挂断电话,他无力地靠在墙上,身体顺着墙壁,缓缓滑落。
他坐在冰冷的、混杂着玻璃碎片的地上,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怕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法挣脱的恐惧。
如果,那具尸体,真的是许童……
那现在这个Evelyn Lin,又是谁?
一个长得像她、声音像她、连手腕上都有一道疤的,魔鬼?
……当年的陈婉婷,对许童所做的事,他真的全然不知,他以为是因为他出轨,所以才让许童有了不好的念头,所以才自杀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陈婉婷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让她好好的接受惩罚,要怪就怪自己当年愚不可及,现在后悔已晚..
“小姐,鱼上钩了。”
安全屋里,阎可妮挂断了和那个“老法医”的通话,对许童说。
那个所谓的“老法医”,是她花钱雇的一个演技精湛的老演员。
那张照片,是利用AI技术,合成的。
至于dNA样本……那就更简单了。
许童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豆浆,喝了一口。
“告诉他,交易地点,约在城郊的,第十三号废弃工厂。”
阎可妮的眼神动了动。
第十三号废弃工厂。
那不就是……
“对。”许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神变得幽深,“就是那里。”
“我要让董宇,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要让他,亲手,为我‘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