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哗啦!”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吵闹,夹杂着桌椅碰撞的响动,还有人闷哼的声音,动静大得震得窗户都颤了颤。
宋母正蹲在灶前添柴,宋清禾刚把脏衣服泡进盆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朝着宋老三那屋的方向望过去。
还没等反应过来,“哐当”一声,那屋的门被猛地撞开,宁建设衣衫凌乱地从里头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道红印,瞧着狼狈得很,一边跑还一边往后躲。
紧接着,宋老三攥着根断裂的凳腿追了出来,额角冒着青筋,眼睛都红了,嘴里骂骂咧咧:“你特么敢动我?老子今儿非弄死你不可!”
说着就举起凳腿往宁建设身上砸。
宋母看了眼这鸡飞狗跳的架势,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没法掺和。
宋清禾站在洗衣台边,挠了挠头,看看跑远的宁建设,又看看还在气头上的三哥,实在摸不清这是咋了。
琢磨也琢磨不透,低头继续搓衣服去了。
还是给媳妇洗衣服要紧。
灼华刚擦着头发从小房出来,就见宁建设鼻青脸肿气势汹汹的冲他走来。
“你喜欢那傻子?”宁建设站定在他面前,声音又哑又冲。
灼华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得很。
“不喜欢又怎样?关你屁事。”
宁建设闻言,却突然“嗤”地笑了,眼神越过灼华往他身后瞟。
灼华一愣,回头才见宋清禾端着洗衣盆从院角过来。
“宋清禾,你听见了吧?”宁建设扬着声音喊了句,像是得了什么便宜,又像是故意挑衅,笑着转身就溜了。
灼华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局促地看向宋清禾,刚想说点什么圆过去,却见宋清禾把洗衣盆往墙根一放,脸上还是那副憨憨的样子,仿佛刚才那话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他跟前,伸手帮他拢了拢没擦干的头发。
“你没听见?”灼华忍不住问。
“听见了呀。”宋清禾点点头,伸手蹭了蹭他发梢的水珠,笑得一脸实在,“没人会喜欢傻子的,这有啥要紧?我喜欢媳妇就够了。”
他说得坦荡又直白,眼里亮晶晶的,半点委屈或不快都寻不见。
灼华听着这话,心里头又酸又堵,攥着他胳膊就斥:“爸妈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他们哪个不疼你?家里谁不护着你?什么叫没人喜欢?”
宋清禾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憨憨一笑。
只是笑着笑着,他垂了垂眼,指尖蹭了蹭灼华的袖口。
他想要的,是灼华的喜欢啊。
*
算算日子,他那当厂长的爹温厂长,该给他回信了。
他先前回信时,只提了自己入赘的事,半句没提宋清禾的情况,没成想,他爹竟不知从哪儿查了个明白。
信里字字句句都在骂他自甘堕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入赘给一个傻子,还说从此再不管他,任他自生自灭。
灼华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抖,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
“媳妇,信上说什么啦?”
灼华看着他那张憨傻的脸,心里头那股委屈和火气猛地涌了上来,没头没脑地就把他往旁边一推,转身就往胡同里跑。
“媳妇!媳妇!”宋清禾被推得趔趄了一下,见他跑得急,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追,声音里慌乱无比。
他腿长,步子迈得又大,没追几步就追上了。
灼华跑不动了,蹲在窄窄的胡同里,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
宋清禾急得蹲在他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他从没见灼华哭成这样,看得他心里也揪着疼,鼻尖跟着发酸,眼眶也红了:“媳妇,你咋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他伸手想去碰灼华的背,又怕碰疼了他,手悬在半空,急得直搓手。
“都怪你!”灼华猛地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却红得像燃着的小火苗,伸手就往宋清禾身上打,“都怪你!你为什么是个傻子呢!”
他的拳头落在宋清禾身上,没什么力道,“他们都笑话我!笑话我嫁给了个傻子!连我爹都嫌我丢人,说要跟我断绝关系!都是因为你!”
宋清禾被他打得往后缩了缩,却没躲。
他垂着眼,看着灼华哭红的眼,听着那些“傻子”“笑话”的字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闷闷地疼。
他知道自己笨,知道村里人偶尔会偷偷笑他,可他从没想过,这会让灼华这么委屈。
他伸出手,把灼华揽进怀里。
灼华还在挣扎,他就抱得紧了些,下巴抵在灼华发顶,声音低低的,带着浓浓的愧疚:“对不起,媳妇……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会哄人,也没法让自己不傻,只能一遍遍地道歉,把人往怀里护着。
灼华在他怀里挣了几下,渐渐没了力气。
宋清禾的怀抱很暖。
他哭累了,也闹累了,就任由宋清禾抱着,眼泪还往他衣服上蹭,却没再打他了。
宋清禾等他哭声小了些,才试探着抬手,用袖口替他擦了擦脸。
他的手糙,擦得灼华脸颊有点疼。
他低声哄着:“媳妇,不哭了好不好?我……我还有钱。”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我带你去国营大饭店,给你买大肉包吃,两个好不好?”
灼华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
宋清禾见他没拒绝,眼睛亮了亮,又赶紧补充:“要不……三个?三个够不够?我钱够的。”
“……嗯。”
灼华终于应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哑。
他往宋清禾怀里又靠了靠,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的雪花膏。”
“买!”宋清禾连忙点头,脸上露出点傻气的笑,“那咱现在就去,去晚了说不定就卖完了。”
他扶着灼华站起来,见他眼睛还是红的,又从口袋里摸出块干净的手帕。
是上次灼华给他备着的,他一直没舍得用。
笨拙地替灼华擦了擦眼角的泪。
灼华没躲,任由他擦着。
*
宁建设蹲在墙根下,看着日头一点点往西沉,心里头那股憋屈劲儿翻江倒海的。
他纯属是人财两空,想想就窝囊。
他猛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攥紧了拳头——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怎么能困在这穷山沟里受这份窝囊气?
不行,他得赚钱!得赚大钱!
等他赚够了钱,就往灼华面前一砸!
有了钱,还怕灼华不点头离开宋清禾?
然后他就趁虚而入,拿下傻子,成功吃上豪门软饭,做真正的人上人!
宁建设眼里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