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之内,气氛悄然转变。
之前是绝望中的紧绷,如今则是一种劫后余生、潜藏新机的凝重。云芷指尖流淌的翠绿光华,如同最温润的春雨,无声地滋养着凌昊眉心那一点混沌初开的“道种”。凌昊脸上残存的痛苦之色尽去,气息变得悠长平稳,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沉的生机,与他原本混沌吞噬的气息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更为玄奥的平衡。
静禅盘坐一旁,周身佛光与残碑、以及与云芷身上的净土气息交相辉映,共同稳固着这方寸之地的安宁。光晕之外,尸魅的嘶吼变得焦躁却无力,那浓郁的生机与佛光对它们而言是致命的毒药,让它们不敢越雷池半步。
然而,在这片逐渐走向平稳的小天地里,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苏茹。
她依旧持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警惕地注视着光晕外的动静。但她的眼神,却不复以往的纯粹与坚定,而是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迷茫与……失落。
团队之中,静禅得遇残碑,佛心通透;云芷获净土认主,执掌生机;就连昏迷的凌昊,也似乎在那混沌中开辟出了新的可能,得“道种”萌芽。唯有她,一路血战,守护至今,却似乎仍在原地踏步。手中的剑,在面对这越来越超出常理的力量时,显得有些单薄。
她并非嫉妒,而是一种源于强者之心的紧迫与自省。她的路,在何方?难道只能永远作为一个“护卫者”,看着同伴们渐行渐远吗?
就在苏茹心潮起伏之际,异变,并非来自外部尸魅,而是源于这片大地深处!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源自九幽之下的巨响,猛地从脚底传来。整个飞舟剧烈一震,若非有佛光净土稳固,几乎要倾覆过去。光晕之外,那些焦躁的尸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停止了嘶吼,变得一片死寂,随即,它们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可抗拒的召唤,如同潮水般,舍弃了飞舟这个“钉子户”,疯狂地向着煞气深处退去,转眼间便消失在浓稠的灰黑色雾气中。
来得突然,去得更是诡异。
“怎么回事?”苏茹瞬间压下心中杂念,剑锋之上剑气吞吐,如临大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尸魅围攻更让人心悸。
静禅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佛光流转,试图看透迷雾,面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地脉煞气……在暴动!方向……是这片古战场的核心!”
他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深处,那沉积了万古的怨煞死气,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搅动,如同百川归海,向着某个中心点汇聚。那股汇聚起来的力量,磅礴、黑暗、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让他的佛心都感到一阵阵刺痛。
云芷也停下了对凌昊的滋养,她眉心的净土印记明灭不定,传递来一股清晰的“厌恶”与“警示”之意。她望向煞气汇聚的方向,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里……有什么东西……要‘活’过来了。”
危机并未解除,而是升级了!
尸魅的退去,并非结束,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更大的恐怖正在酝酿。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凌昊,身体再次出现了变化!
或许是因为外界那磅礴煞气的刺激,或许是他体内“道种”与混沌本源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他眉心的混沌色印记骤然亮起,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演化出丝丝缕缕如同星云般的轨迹,缓缓旋转。
同时,一段断断续续、充满古老道韵的意念,如同本能般,浮现在他近乎空明的识海之中,并通过他无意识的低语,断断续续地传递出来:
“煞…凝…渊………”
“万…寂…归…墟……”
“吞…纳…九…幽……”
这并非完整的功法,更像是一篇无上玄功的总纲碎片,直指煞气、寂灭、归墟之本源!其意境之高远,竟隐隐与外界那正在疯狂汇聚的磅礴煞气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凌昊的混沌体,在“道种”萌芽后,开始本能地呼应并解析这片天地间最本源的力量之一——煞气!
静禅与云芷听到这模糊的道音,皆是心神剧震。他们能感受到这其中蕴含的恐怖与玄奥,这绝非寻常正道法门。
苏茹离得最近,听得也最为清晰。
当那“吞纳九幽”四个字落入耳中时,她浑身猛地一颤,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一直以来困扰她的、关于自身前路的迷雾,似乎被这道雷光劈开了一道缝隙!
她的剑道,走的本就是凌厉杀伐之路,于生死间磨砺。宗门的心法虽正,却似乎总与她的本性隔着一层纱,无法将她的潜力彻底激发。而此刻,凌昊无意识念出的这道韵碎片,虽然充满凶险,却为她指明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为何一定要排斥煞气?若能以剑心驾驭煞气,以杀止杀,纳万寂之力归于己身,铸就无上剑道,这,何尝不是一条路?
一条无比艰难,充满荆棘,甚至可能堕入魔道,但却与她本性无比契合的……杀伐剑道!
她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的迷茫与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坚定的、锐利如剑的光芒。她看向依旧昏迷但气息已趋玄奥的凌昊,心中已然明了。
她的机缘,不在外物,不在传承,而在于自身,在于这方绝地,也在于凌昊此刻展现出的这种“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混沌真意!
“静禅师弟,云芷师妹。”苏茹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此地煞气异动,恐有巨变。我们需尽快离开,或……前往探查。凌师弟暂无大碍,他的路,已在脚下。而我的路……”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那煞气汇聚、如同深渊巨口的方向,一字一句道:
“或许,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