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渊少见这般欲言又止。
林青榕又是个憋不住火的,恨不得跳起来暴打他的狗头!
两人对峙片刻。
突听魏渊一声厉喝,“刘煜!”
刘煜跟屁股上着火一样,猛得蹦起来,迅速窜到魏渊面前。
“嘿嘿,三哥,你叫我啊……”
“调集人马,半个时辰后,由玄武门出城。”
刘煜愣住:“这是要去哪儿?”
魏渊冷冷瞥了他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操练。”
“啊,操练?去哪儿操……”
刘煜问了一半,见魏渊眉眼不善,似乎在忍耐地极限了。他赶紧闭上嘴,拿起佩剑,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
“末将领命!”
刘煜也不多留恋,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连魏芷都十分纳罕,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但魏渊一个眼刀横了过来,魏芷吓得赶紧放下门帘,躲了起来。
魏渊也不多话,只是眼神环顾四周。众人便瑟瑟发抖,两股颤颤。
别人不明白,樱桃和石榴却是已经熟稔,赶紧勾勾手,招呼众人,迅速退到后院。
.
很快,屋内只剩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林青榕似乎能听到自己愤怒的心跳,以及鼻息不稳的声音。
“三爷好大的威风!在外头趾高气扬,吆五喝六,还嫌不够。还要跑到我这里,吓唬我的伙计和下人!如何,三爷若嫌不够,用不用我给三爷跪下,磕上十八个响头,让您过过瘾?”
林青榕这张嘴,说好听话时,那叫一个妙语连珠,夸得人心花怒放!
可若是阴阳怪气起来,同样口若悬河,能说会道。
赤口白舌一张嘴,跟刀子一般,毫无顾忌,哪儿疼就往哪儿扎!
魏渊叹了口气,“我刚刚去了义庄,仵作验尸,我亦是有所沾染,身上并不干净。若是将尸臭脓血沾到你身上,恐怕不美……”
魏渊说着,眉头拧得更深,似乎有些懊恼之意。
.
他得了消息,知道林青榕在此和赵凌等人见面,便心神不悦。
哪怕知道众目睽睽,这二人自会坦荡,但依旧不能控制心中情绪。
于是验尸之后,便打马过来,看上一眼。也的确是顺路,外加刘煜在此,他来这里通知刘煜回营,似乎合情合理。
只是当林青榕言笑晏晏过来拉他的胳膊,又要揽他的腰身,魏渊突然想起,自己或许一身尸臭,并未换过衣裳。
她爱干净,连胡子不刮,都不教亲她。
今日身上脏污,恐怕会让她心生嫌弃。
也就是这一犹豫闪避,竟然惹怒了她!
魏渊隐隐有些悔意,也不知是后悔未曾换了衣裳再来,还是本就不该来此。
他活了二十余载,头一遭,竟生出这般怅然情绪……
.
林青榕愣住了。
她与魏渊也算相处了一段时日,从未见过他会有如今这般情态!
他向来冷漠霸道,虽说私下里也会和她调笑,但行动上向来说一不二,为所欲为。
此刻的魏渊,竟然有种陌生的——自卑?
林青榕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却听魏渊接着说道:“我要领兵出城几日。去辽东之事,且等我回来再说,莫要自行决断。”
他说完,见林青榕沉默不语。时辰不等人,不能在此多加耽搁,只能转身,准备离开。
.
林青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咯噔一下。
猛然想起。
原着中,过了年后,涿郡周围上报匪患。
魏渊领兵出城剿匪,因去的仓促,准备不足,竟然被土匪合围。他仗着一身武艺,杀出重围,却受伤而归。
可是她记得应该是下个月的事儿,难不成竟然提前了?
.
“魏渊!”林青榕叫住他。
魏渊驻足回身,却见林青榕慌慌张张向他奔来,扑了个满怀。
魏渊还要推拒,却见林青榕冷了脸,“再推开我,这辈子就别碰我了!”
魏渊无奈,眉眼深沉地看着她。
林青榕却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是,怎么不早说啊……验尸而已,谁没见过尸体啊,我当年上学时摸过的尸体,可比你见过的都多多了……啊,这个不重要,不重要哈……”
林青榕打着哈哈,转而有些担忧地问他:“你是要去剿匪吗?”
魏渊心中一凛,出于职业本能,眉眼锐利,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几乎要当场拿下了!
但他知道,林青榕不可能是细作。可依旧有些狐疑:“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林青榕摇头,“我没有听说什么。不过你前几日一直在审那几个匪徒,又忙着抓细作,今日又去了义庄,想来是从那匪首身上,挖出了东西来。当然,这些都是我猜的……”
她目光在魏渊脸上逡巡,过了一会儿,没好气地瘪扁嘴。
“好了,我不猜了!防我跟防贼似的,你放心,这屋里的人都被你吓唬走了。咱们说的话,没人听见,我回去就把嘴缝上,行了吧!”
.
林青榕有些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走。
却被魏渊拉回怀中。
“我防你作甚?不过将士出兵,的确不能为外人道,靖北军军纪如此。屏退他们,并非是我不信任你。”
林青榕戳戳他的胸口,依旧不满,“你刚刚,还不让我挨你……”
魏渊轻笑:“你若不嫌,别说挨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等为夫回来,夫人尽可能为所欲为,别说挨我,到时候让夫人摸个够!”
“呸,谁想摸你!”
都这时候了,还要跟她说这种荤话,这男人真是没个正形!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魏渊,下意识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抱住。
“不管你是剿匪,还是操练,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性命为首,小心为上,知道了吗?”
魏渊何曾经历过这般柔情叮嘱?一时间,一颗心像是化成一滩水。
“好,我知道了。”
“别敷衍!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箭矢,哦对了,万一箭上有毒,你随身戴上伤药!”
她说着,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怎么就没提前备下呢?”
“莫要担心,随行兵士会带上这些。”魏渊笑着摸摸她的头,“等我回来,嗯?”
“嗯。”
.
魏渊离开了。
林青榕站在门口,看着他纵马而去的背影,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魏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三嫂,还没看够啊,三哥都没影了!”
林青榕回头,见到魏芷一脸的忍俊不禁,她登时红了脸。
“谁看他了!我看看这街市上都有卖什么的,等会儿咱们吃了饭,再回府。”
林青榕快步转身,不给魏芷再笑话她的机会。
心里却大为震惊。
她这是怎么了?
竟然这样儿女情长起来!
不是早就想明白了?男人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睡的,不是用来担忧或者心疼的!
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
一定是最近在府里,吃得太过清淡,才让她欲求不满。
食色二字,本是相通。
一个不满足,就会在另一个上面,生出多余的念想来!
想来若是每日多啃两个红烧蹄髈,断然不会对魏渊这般款款柔情,心生不舍!
林青榕的确不想他受伤,但她自认为,那是出于一个普通人比较朴素的正常愿景。
但其他情绪就多余了哈!
想到此,林青榕大手一挥,豪情万丈。
“今日我请客,下馆子去!咱们好好吃上一顿,不撑不归!”
.
三夫人大方请客,众人欢呼雀跃。
不过,到底魏芷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方便在外头露脸。林青榕想了一下,叫人安排了一个戏园子的包厢,一应吃食,就从旁边的饭庄送来。
魏芷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戏园子,刚进去,就迫不及待的将头上帷幕取下来。
东看看,西看看,甚至趴在围栏上,往下头看去。
跟着的丫鬟吓得不轻,赶紧去拉她。
魏芷却拍开她的手,“别挡着我!”
林青榕却笑着朝她招手,“三妹妹,别趴在那里,小心跌下去!我可是给你母妃保证过,让你全须全尾的回去,你要是有什么闪失,下次可就不能带你出来了!”
魏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回位置上。
“我母妃也太过小心了!我以前听她说,她小时候和舅舅,还钻过戏台的后场,看人家旦角儿勾脸,可有意思了!现如今对我,恨不得在脖子上套个锁链,不让我乱跑!”
林青榕笑着掐她的脸,“谁让你是王爷的女儿呢?”
魏芷轻叹一声:“王爷的女儿有什么好的?门都不让出,行动坐卧皆有规矩,只等着养到岁数,嫁人生子,一辈子也就这样,草草结束……”
她目光怅然,神情落寞,一时间,林青榕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因为她知道,魏芷说的都是真话。
如今这个时代,女子想有不一样的人生,终究是很难。
她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有办法改变这个时代的现状。
于是,林青榕只能夹了一只蟹粉汤包给她,笑着转移话题。
“别的三嫂做不到,但让王爷的女儿看场好戏,还是能做到的!你看,帷幕已经被拉开,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