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榕不傻，沈玉华这样的眼神，加话里话外的意思——
这旧友，应该和她关系匪浅。
沈玉华并不明言，反而拿起一本她手边的书籍。
“这是新书？”
书商马上十分热情地给他介绍：“是啊，这是千古风流客的新书，封笔之作，最后一本！”
沈玉华翻看着封皮是《论语》的杂书。
脸不红，心不跳，神情之专注，目光之郑重，简直比看真论语还正经！
这般镇定自若，林青榕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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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沈玉华翻了几页之后，竟隐隐蹙眉。
“这遣词造语，文风习惯，不像是千古风流客亲笔……”
书商震惊，“怎么可能！这书卖得极好，还未上市，已经被预定出去百册有余！探花郎大约是长时间未回涿郡，不知如今书市行情……”
沈玉华却连连摇头。
“我知她一贯水准！男欢女爱，并非是她着书本意。她与别人不同，并不热衷困于后宅之中。
这本书中主角，夫婿纳妾，她竟哭哭啼啼，求神拜佛，最终求得夫婿回心转意。这不是她会写出的故事……”
“啊，这……”书商哑然，“可这故事，是当下时兴范本，那些后宅妇人，都十分喜欢……”
沈玉华并不多言，转而看向林青榕。
“林小姐觉得呢？”
“哈？”林青榕没想到，竟然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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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看这本……”她摸着下巴，故作高深，“不过既然有不少人爱看，那说明，这书它自然有自己的市场。沈侍郎若是不喜欢，不看就是了……”
沈玉华脸色却有些难看，张了张嘴，一腔心事几乎要喷薄而出。
但碍于有人在场。
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莫急莫慌。
“那林小姐，喜欢这样的故事吗？”
林青榕耸耸肩，“无所谓啊，打发时间而已，反正也就是看个乐子！”
沈玉华瞳孔中写满震惊。
但他素日的教养，让他并未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来。
“如此……”他将书重新放下，叹了口气，“是我冒昧了……”
说完，沈玉华竟款步出去了。
书商追了上去，“探花郎慢走，探花郎常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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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看着花痴的书商，不可思议道：“这沈玉华竟然会看这些闲杂书籍，真是奇事！”
书商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那些读书人，也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又不是出家了，有七情六欲正常！
探花郎当年还和这个千古风流客，书信相通过。两人虽未见过面，但也算是神交挚友……”
“哦？是吗？”这让林青榕着实意想不到。
“当然！两人刚开始结识，还是在我这间书坊中呢！
相较其他爱装蒜的读书人，探花郎可实诚多了！爱看这些男欢女爱的杂书，从不装模作样地掩饰！
千古风流客出的第一本书，他看了之后，就十分喜欢，写了封书信，托我转交给千古风流客！”
林青榕也有些激动，“你竟认识千古风流客？”
“我哪里认识？我就是个卖书的，但印厂的老板，识得他。因此，我将书信交给印厂老板，那老板又转交给千古风流客。后来听说两人书信不断，也算是一段佳话！”
林青榕有些好奇，“那能不能，也让我见见那个千古风流客，我也想跟他认识一下。”
“这个嘛……”
林青榕随手点了几本书，“这些我都要了！好歹也是老客户了，老板帮帮忙？”
书商马上笑眯眯地把书包了，拍着胸脯道：“放心，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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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书商又塞了一卷画进去，挤眉弄眼道：“上次那画如何？您可满意？”
林青榕微微红了脸，故作镇静地点点头。
“还行。”
书商拍着手笑道：“我这里的秘画，也是涿郡独一份！这都是专门从扬州画商那里拿到的摹本，风格大胆，笔触细腻，绝非涿郡这边画师能比！”
果然经历多了，人的脸皮就会厚不少。
林青榕也不再羞赧，反而有些好奇，“你每次送画，如何确定，对方是愿意要的？而且，专门跟扬州画商拿摹本，你不会亏本吗？”
书商扶了扶鬓边簪花，自得一笑。
“我送画，也是要挑人的！比如未出阁的小姐姑娘，我定然不会贸然相送。但嫁了人的夫人们，送给她们，没有不喜欢的。
上回也是确定您已出嫁，这才送了一张！再说了，买够数量，我才会送，都是大客户，总要有些赠品来维持。
这样的秘画，夫人们拿回去，增添闺阁情趣，增进夫妻感情，无人不爱！”
本来这话题颇为禁忌，但这书商丝毫不在意这些，对自己这番操作十分自傲。
林青榕也大为震惊，心中暗道：好手段，要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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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林青榕和她又闲聊几句，便从书坊出来。
没想到沈玉华还未离开。
而是站在屋檐之下，不知在等候何人。
林青榕也微料到，这一会儿功夫，外头竟下起雨来。
石榴赶紧跑回车上，去拿伞。
林青榕便站在檐下，等她回来。
两人静静站了片刻，沈玉华突然道：“不知如今……你过得怎样？”
“嗯？”林青榕不明所以，看向四周。
除了她，没有旁人。
像是在跟她说话。
但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是跟她说话，这熟稔的语气，实在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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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榕懒得多言，眼巴巴看着石榴，往车上跑。
沈玉华却仰着头，凝视着房檐下落下的水珠，似乎思绪飞往别处。
“当年是我不对，是我未以真名示人……”
林青榕却没在意他在说什么。
雨天路滑，石榴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林青榕提心吊胆，还想招呼她，慢点儿跑，别摔倒了……
但沈玉华依旧自顾说着话。
“但我一颗真心，并不作假……我本以为，科考之后，将会有无限风光，一切不如意之事，都将会有转机。没想到，竟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林青榕，眸光中闪烁着难掩的伤感。
“如今种种，皆非我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