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想发怒,想斥责,想咆哮,想告诉眼前这个疯子,你这么做会死,大夏也会跟着你一起陪葬!
可他看着楚休那双清澈的、仿佛真的在等待答案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愤怒和勇气,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被碾得粉碎。
高远脑海中只有那十万蛮族铁骑连同他们的王被尽数灭杀的事,还有心中生出的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我……不知……”
高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两步,对着楚休深深一拜。
“下官……下官人微言轻,不敢妄测圣意……”
“殿下……若无他事,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等楚休同意,逃也似的,转身就往车外冲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楚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些许失望和不解。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一旁盘坐侍奉的幽七抱怨道道:
“哎,这位高大人,怎么这么大的气性?”
“我只是想问问意见,集思广益,好让父皇安心嘛。”
幽七面无表情的快速回答道:
“是此人愚钝,不懂殿下的苦心。”
“是啊。”
楚休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还是父皇好。”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道:
“送什么,父皇都喜欢,还会夸我孝顺。”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舆图,缓缓在矮几上铺开。
那是大周全境的详细地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各处关隘、城池和兵力部署。
他真的对大周知之甚少,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楚休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朱砂。
没有丝毫犹豫,在地图最中心的位置,那个名为“玉京”的城市上,画了一个鲜红的圆圈。
车队行进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官道宽阔且平坦,足以让八匹骏马并驾齐驱,日行百里。
楚休的队伍,却是不紧不慢,走走停停,像是春日里踏青的富家翁一样。
可现在是冬季。
凛冽的北风卷着雪沫子,刮在幽冥殿幽灵们冰冷的黑甲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们人如铁铸,马如墨塑,沉默地护卫着中间那两辆马车,散发出的气息让沿途的飞鸟都不敢靠近。
大周使团的人,看着幽灵们的气势和铠甲,全都惊骇万分。
他们见过大夏的边军,也在大夏京都见到了大夏久负盛名的禁军。
他们承认大夏的边军和禁军实力强悍,军备不俗。
比之前他们灭掉的所有国家都要强。
但跟大周的军队和军备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大周若要同大夏开战,还是能轻松获胜。
可这跟随在楚休身边的黑甲铁骑,直接刷新了他们对大夏的认知。
光看着,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强大,是大周最强悍军队无法匹敌的强大。
若大夏有一万,不,五千这样的恐怖铁骑。
那大周同大夏开战。
这五千铁骑很可能改变战争走向。
大周就算胜,也很可能是惨胜。
高远的马车上,随行的大周禁军校尉忍不住开口问道:
“大人,这,这大夏何时拥有了这般军队?”
神情凝重的高远,询问道:
“你觉得咱们最强的赤霄骑,同这些比如何?”
校尉凝视着幽灵们身上的甲胄,想了一下,中肯道:
“属下当年曾是赤霄骑中的一员。”
“这些人身上的甲胄,只看表面,应比赤霄骑要好。”
“所有人更是令行禁止,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子狠厉坚韧之色。”
“光从气势和军备上来看,比之赤霄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真正如何,要打过才知道。”
高远心中一沉,惊骇的看向了楚休的座驾,良久,才开口道:
“燕山古道两千五百运粮兵被围杀,只有一人因心脏在右而生还,对方杀完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应该就是这些人干的。”
“什么?”
校尉惊骇出声,吞咽了口口水。
燕山古道此战他也知晓,当时听到消息,只以为天方夜谭,很可能是有人故意夸大战情,想要推卸责任,逃避惩罚。
但后来证实是真的之后,整个禁军上下,无不骇然,全都声称这是不可能的事。
赤霄骑的统领也说了,运粮兵中有五百大周精骑,再辅以两千训练有素的运粮兵。
除非五千赤霄骑全部出动,全力围杀之下,才可能全歼两千五百运粮队,而不放跑一人。
可也说了是可能,而不是确定能做到。
如此,也是变相承认了,赤霄骑不如那日覆灭燕山古道两千五百运粮兵的神秘敌人。
现在,高远这个从不无的放矢大周鸿胪寺卿告诉他。
这些可怖的大夏使团侍卫,就是燕山古道那一战的神秘敌人。
这......这......
“如此恐怖的战力,若是,若是在玉京城冲杀......”
校尉脸色煞白,他预想的画面太美,不敢想,不能想。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在幽灵们的身上来回扫视。
最后,落在了被幽灵们保护的两架马车上。
尤其是那辆被厚重黑布蒙着的巨大四轮马车,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里面囚禁着什么绝世凶物。
然而,这支队伍的核心,那辆属于楚休的马车里,传出的却不是紧张与肃杀。
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角,楚休半靠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个暖炉,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窗外的冬景。
“幽七,你看那座山,雪盖在顶上,像不像父皇常戴的白玉冠?”
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头却好得出奇,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远处的雪山,带着一种纯粹的欣赏。
“像。”
幽七笔直地坐在他对面,言简意赅。
楚休浑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笑了笑道:
“等把大周的事情办妥了,回去就让工匠给父皇做一顶同大周皇帝一模一样的皇冠,他老人家肯定喜欢。”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仿佛此行真的是去为父皇分忧解难,顺便还能搜罗些新奇玩意儿回去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