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砚雪的脑子里像有一只被蒙住的小鼓,咚、咚、咚,固执地敲个不停。她的掌心死死地攥着那束饱满的捧花,指尖因为用力而被裹得微微发白,但她甚至连手背都没有抖一下。
风从白桦林那头吹过来,带着一点湖水湿润的、清凉的味道,从她耳后悄悄掠过,吹动了她肩头那层柔软的头纱。那轻柔的摆动,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此刻心底那些细细碎碎的、不为人知的慌张。
这场婚礼,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她自愿踏上的冒险。
她还记得好闺蜜考研前夕,在深夜打来的那通语音电话,哭得语无伦次,说没办法和家里硬碰硬,说能不能……拜托她……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妆是特地请了闺蜜相熟的化妆师化的,细节一笔一笔地叠加,眼线的弧度,唇峰的轮廓,都尽力修饰得和照片上的正主一般无二,确保连远房亲戚都看不出破绽。
砚雪从早上撑到现在,脊背一直挺得笔直,说话、微笑,没有露出半点心虚。就连刚刚林音像颗炮弹一样砸进蛋糕里,她都能第一时间走上前,弯下腰,用最温柔的声音笑着解围,告诉所有人“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因为这是她答应过朋友的事,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要走到终点的冒险。
可现在,新郎为什么还不来?
风从树梢溜过,吹得她头顶的白纱猎猎作响,可她的耳朵里,却只剩下主持人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有请——我们帅气的新郎——闪亮登场——”
那声音一次比一次用力,到最后,像是要把这场婚礼里所有人心里的空气都一并抽空了。
宾客们不约而同地侧过头,伸长了脖子,隔着桌上的杯盘往后张望。有小孩直接踩上了椅子,老人拄着手杖努力地站起身,就连刚刚换好衣服跑出来的林音,也紧张地把脑袋探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因为过度专注而几乎要打结。
甜妍在一旁紧紧攥着姬娜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皮肤里,她小声嘟囔着,那声音带着快要哭出来的鼻音:“快出现啊……再不出现,砚雪姐真的要撑不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风都仿佛静止了的那一瞬,一个人影,终于出现在了草坪尽头的那条白色地毯上。
西装挺括,袖口在阳光下闪着一道柔和明亮的光线,领带打得端端正正。他的鞋跟踩在临时铺设的白色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混进了远处的风铃声里。
他微微低着头,脚步却走得稳稳当当,像是一步一步,踩进了这场盛大而荒诞的仪式里,也像是走进了某个谁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即兴的剧本。
阳光从白桦林的顶端倾泻下来,为那个人影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远远看去,竟有一种干净得不太真实的错觉。
人群瞬间沸腾了。有人吹起了响亮的口哨,有人高高举起手机,闪光灯在一瞬间此起彼伏地亮起,像一片突如其来的、混乱的星海。连砚雪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晃得心头一颤。
甜妍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忍不住一把抱住姬娜的肩膀,像是抱着一个闪闪发光的礼物盒子,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他终于出来了……”
新郎的脚步一点没停,每一步,都带着几分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的沉着。
他走得不快,却目标明确地、直直地朝砚雪走过来。像是隔着这一整片嘈杂的笑声、晃眼的镜头和被风吹起的白纱,他的眼里,唯一能看见的,就只有她。
砚雪忽然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后退,可高跟鞋的细跟陷在柔软的草地里,长长的裙摆成了温柔的束缚,她没能退成。
她只能抬起头,一双长长的睫毛微微发抖,努力地,想看清楚眼前这个姗姗来迟的人。
直到那个人停在她跟前,隔着一束捧花的距离,抬起头,朝她轻轻一笑。
——是时川。
砚雪的脑子“轰”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什么风声,什么湖光,什么乐队还在尽职演奏的进行曲,都像是在这一刻,被一只温柔又荒唐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是新郎?
这荒诞离奇的剧情,连最异想天开的编剧都写不出来——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了又合,指尖攥得更紧了,连背后那点被风吹乱的、不听话的发丝,都像是她此刻来不及整理好的、混乱的秘密。
可人群已经爆发出了新一轮更热烈的掌声。有人高喊着“好般配啊——”,有人将手机镜头对准这一幕,抓拍这荒诞得像童话一样的、不可思议的一瞬间。
甜妍在底下偷偷地抹着眼泪,姬娜只是抿着嘴角,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只有林音,还在后面小声地、固执地嘀咕着:“这……这不对吧……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风还在继续吹,吹得草地上那些礼花的碎屑一片片落下,落在砚雪手里紧攥的捧花上,也落在时川那双清澈的、带着一点无奈笑意的眼睛里。
所有的一切,都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巧合,裹进了一层甜得发涩的糖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