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焱翻身下马,动作间牵动了内伤,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但步伐依旧沉稳,未露丝毫异样。
他命令大部分亲兵在梁家村村口严密严防,自己只带了吕副将和两名将士,跟着阿力等人朝村里走去。
低矮的土坯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混合的异味。
当司焱锐利的目光扫过屋内唯一那张简陋床榻时,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几乎要一步冲上前去!
而他身后的吕副将与两名将士,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迅速低下头,脸上写满了极度的尴尬与惶恐!
“胡闹!”司焱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们怎可将他二人安置于一处?成何体统!你们可知她是谁?!”他指向床上昏迷的女子,语气严厉。
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吓得一愣,脸上满是茫然与无措。
“我……我们还以为他们是一对落难的夫妻……”一个村民怯生生地解释道。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误会,那女子身上只是些皮外伤,可这男子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明显是为了保护女子才受的,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情深义重的伴侣。
阿力此刻却是满脸尴尬,讪讪地挠着头。
他原先也是这么想的,直到刚才在村口询问司焱来意,听到他们是来国寺寻找昭懿公主的,再联想到之前恩公一听到国寺出事、公主可能遇险,便不顾重伤坚持让他们带路……
他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床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金枝玉叶的昭懿公主!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阿力连忙上前,陪着小心认错,“是小的们考虑不周,救人心切,一时糊涂了!
梁家村地处偏僻,年轻人都外出谋生,留下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实在是不认得贵人……小的这就让大伙去找干净的床铺来!”
阿力很有眼力见的先认错,梁家村地处偏僻,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数都已经离开了,在外讨生活,村里只剩下了些老人和孩子,对一些大人物并不认识。
村民们动作也快,立刻从隔壁一户还算完整的人家里搬来一张旧床铺,安置在屋子的另一头,小心翼翼地将床榻上的两人分开安置。
见此情形,司焱紧绷的脸色才略微缓和,长长舒了一口气。吕副将和两名将士也终于敢抬起头来,彼此交换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见到昭懿公主与燕维将军都还活着,几人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司焱上前,仔细检查了下两人的状况。
昭懿公主君之柔身上多为擦伤和轻微撕裂伤,衣衫虽有破损染血,但并无致命危险,此刻昏迷更像是力竭与惊吓过度所致。
而燕维的情况则要严重得多。
他胸前一道巨大的撕裂伤几乎横贯胸膛,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伤口边缘隐隐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显然是经过了紧急处理,敷上了厚厚的草药,才勉强吊住了性命。
“他们一直没醒过?”司焱沉声问着阿力。
阿力连忙摇头。
“没有,我们发现他们时就是这样了,是碧灵宗的仙长们救了他们,村里的怪物也是仙长们出手清除的,他们只留下这些伤药,嘱咐我们按时给这位……将军换药。”他指了指燕维,“我们刚把两位贵人安置好,将军您就来了。”
司焱眼神一凝。
尽管伤口已被处理过,但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燕维的伤处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阴寒气息!这感觉……与他当日在北城被武禄真偷袭时,侵入体内、险些要了他性命的那股阴寒力量,何其相似!
“老吕,你来看看。”司焱侧身让开。
吕副将上前,仔细探查燕维的伤口,越是探查,脸色越是难看。
“将军,这伤……”
“是否和我当时受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阴寒的气息很相似?”
吕副将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担忧。
“那燕统领……岂不是……”
司焱却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担忧。
“既然碧灵宗的高人出手相救,想必已化解了这阴寒之力,性命应是无虞了。”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昭懿公主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公主。”
打断了他的担忧:“既然碧灵宗的高人出手相救,想必已化解了这阴寒之力,性命应是无虞了。”
东曜国的昭懿公主君之柔,此时缓缓睁开眼。
那双美丽的眸子起初涣散无神,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待视线聚焦,看清站在床前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时,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涌上复杂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以为这只是重伤后的一场幻梦。
吕副将见状,不禁有些局促,心中了然,眼神拼命瞟向身旁的司焱,疯狂使着眼色,希望自家将军能主动说句话,安抚一下明显情绪不稳的公主。
司焱却恍若未见,目光落在君之柔苍白的脸上,声音平稳,甚至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公主殿下,您并非做梦,臣司焱,确实在此。”
君之柔的眼睫颤抖得更厉害了,一股难以压抑的酸涩感猛然袭上心头,鼻尖发红。
“臣确已从北城返回,刚回东曜,便奉陛下之命,前来寻找公主殿下与燕维统领。”
司焱如实回答,语气平静无波,全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刻意忽略了君之柔眼中那一点点微弱亮起的期待光芒,正随着他公式化的回答,一点点熄灭,最终归于黯淡。
君之柔强忍着眼底涌上的湿意,心中那份执着了十几年的情愫,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彻底释怀的契机。
早在得知司焱成婚的那一刻,她就不断劝说自己放下,只是十几年的倾慕,终究需要时间来冲刷。
她见过司焱看那位夫人的眼神,在他们成亲的第二日……
她因不甘而私自出宫,在将军府门前,见到了相携出门的两人,那位女子容貌出众,而司焱脸上那种珍视、温柔的神情,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更别说,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儿子……
正是那一眼,让她所有的勇气溃不成军,只能落荒而逃。之后不久,城中查出北城细作,皇兄派司焱前往北城,她为了散心,也为了逃避,这才提前去了国寺祈福。
可谁知……竟会遭遇如此大难。
“司……司焱将军……”她的声音虚弱,带着一丝生疏的不习惯,“国寺……出现了好多怪物……御林军的将士们……为了保护我……都……都死了……”
在看清是司焱时,她没有因私情落泪,但一想到国寺中那些惨死的护卫,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司焱见公主情绪虽激动,却已明显放下了不该有的执念,这才放缓了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道:“公主殿下莫怕,眼下您与燕维统领都已脱离险境,安全了。”
“燕统领?”君之柔这才猛地想起一直护在她身前,直至最后一刻的燕维,挣扎着想要起身,“他怎么样了?他伤得重不重?”
吕副将见状,很有眼力地上前一步,虚按住公主的肩膀。
“公主殿下莫急,燕统领伤势虽重,但碧灵宗的仙长已及时救治,并无性命之忧,您看,他就在那边。”
“公主莫急,燕统领只是受了伤,并无生命危险,不信你看。”
顺着吕副将所指的方向看去,君之柔总算看到了躺在另一张床铺上、气息虽然微弱但平稳的燕维,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弛下来,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所以,公主殿下,国寺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与燕统领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司焱适时出声,他迫切需要知道一切的线索。
君之柔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面对那晚的记忆,她断断续续地开始叙述。
“那晚……寺外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我的贴身婢女带人出去查看……然后……我们就看到,当晚借宿在寺内的几个香客,还有……还有寺里的僧人,被一个快得看不清模样的黑影袭击,纷纷倒在了血泊里……”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脸上血色尽褪,充满了恐惧。
“可是……没过多久,那些明明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又站了起来……变成了……变成了见人就咬的怪物……”她浑身止不住地发抖,显然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场景。
“如若不是……如若不是平时与我相熟的小和尚悟明,拼死将我拉进了寺内一处隐蔽的地窖里躲藏……恐怕……恐怕我也等不到燕统领他们前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