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使徒的身影融入灰暗，并未远离，它们如同无声的引路者，又如同冰冷的监视者，始终在联军视野的极限处若隐若现。那股无处不在的“观测”意念，如同附骨之疽，不仅锁定着林风与阿瑜陀，更仿佛在分析着联军中每一个个体的情绪波动、能量运转乃至信念的坚韧程度。
跟随使徒的引导，联军穿过了一片由扭曲岩柱构成的、如同天然迷宫般的区域。这里的寂灭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灰蒙蒙的雾气缭绕不散，不仅阻碍视线，更在不断侵蚀着联军的护体仙光与梵光。修士们不得不持续消耗法力维持防御，低阶弟子们更是脸色发白，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此地……在吞噬我们的‘存在感’。”阿瑜陀以神念向林风传递信息，他周身轮回梵光流转，试图梳理周围混乱的法则，却发现效果甚微，此地的法则似乎已被某种更高的权限所覆盖、扭曲。
林风秩序之瞳光芒闪烁，纯白的光芒如同利剑，试图刺破灰雾，界定出安全的路径。但他发现，即便是秩序之力，在此地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着“秩序”与“定义”本身。“它在测试我们的极限，消耗我们的力量与意志。”
终于，在穿越了漫长的岩柱迷宫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也让所有目睹之人，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那是一条巨大无比的……回廊。
回廊两侧，并非岩石或建筑，而是由无数凝固的、灰色的“时空片段”所构成的墙壁！这些片段中，闪烁着光怪陆离、不断生灭的景象：有星辰从诞生到衰亡的加速过程；有文明辉煌鼎盛旋即化为废墟的瞬间；有强大神明在寂灭气息中哀嚎崩解的残影；甚至能看到不久之前，东海之畔，罗睺被卡尔基“抹除”那一幕的定格！
这是一条由“终结”本身构筑的回廊！一条记录着无数存在最终结局的“终末回廊”！
回廊向前延伸，望不到尽头，弥漫着令人绝望的沉寂。而在回廊的入口处，三名寂灭使徒静静悬浮，挡住了去路。它们身后，回廊的地面开始发光，浮现出三个并排的、由复杂灰色符文构成的圆形平台。
持典籍的使徒抬起空洞的眼眶，冰冷的声音在回廊中回荡：
“终末回廊，信念之阶。”
“踏足其上，直面归墟。”
“沉沦者，化为壁影。”
“跨越者，得见真实。”
“此乃……觐见之主前的最终筛选。”
话音落下，三名使徒分别飘向了三个符文平台的后方，如同考官，静默而立。
意思再明显不过——联军必须派出代表，踏上这三个平台，接受这所谓的“信念之阶”的考验！否则，恐怕无法通过这条回廊，更别提见到卡尔基或触及“墟核”！
“装神弄鬼！”毗摩质怒吼一声，提着巨斧就要上前，“让我先去劈了这鬼台阶！”
“且慢！”林风出声阻止，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三个符文平台，秩序之瞳中映照出其中蕴含的凶险，“这并非简单的力量考验。它们要考验的，是‘信念’本身。贸然上前，恐有心神失守之危。”
阿瑜陀也凝重点头：“不错。我能感觉到，那平台连接着某种直指本心、映射恐惧的法则。若信念不够坚定，会被其中蕴含的‘终末’意韵同化，神魂俱灭，真灵成为这回廊墙壁上新的‘展品’。”
“那该如何是好？”莎珥长老游弋上前，脸上带着忧虑，“我等皆有心守护之念，但此考验诡异，恐非人人能过。”
林风与阿瑜陀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我去。”林风踏前一步，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体内梵盘之钥雏形微微震动，经历过“概念之毒”侵蚀与金莲净化的他，对于寂灭之力的侵蚀与信念的坚守，有着更深的体会。
“同往。”阿瑜陀与他并肩而立。身为轮回之力的执掌者，他对“过程”与“终结”的理解远超常人，更有轮回金莲之力护持心脉，是应对此等考验的不二人选。
“还需一人。”林风目光扫过联军众将。清微真人剑心通明，但过于刚直，恐易折；毗摩质战意无双，但心性易怒；莎珥长老沉稳，却偏重水灵，对此类考验并非最佳……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虚弱但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
“老夫……愿往。”
众人望去，竟是之前随林风探索极西、身受重伤，方才勉强恢复一些的云矶子老仙。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历经风霜的礁石，透着一种看透世事变迁的沧桑与坚韧。
“云矶子道友，你的伤势……”明镜道人担忧道。
云矶子缓缓摇头，手持那方古朴罗盘，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老朽修为或许不及诸位，但活了这数千年，见证过宗门兴衰，亲历过心魔之乱，更在遗忘之墟边缘走过一遭……若论对‘存在’之脆弱的认知，对‘守护’之意义的思考，或许多几分沉淀。此考验既关乎信念，老朽愿以残躯，为我联军，再探前路！”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那并非冲动，而是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的智慧与勇气。
林风与阿瑜陀看着他眼中那份历经沧桑却不改的坚守，重重点头。
“好！便由我三人，去闯一闯这信念之阶！”
三人不再犹豫，各自选定一个符文平台，迈步而上！
踏足平台的瞬间，异变陡生！
林风只觉得周身景象瞬间模糊、扭曲！他仿佛不再是站在回廊中，而是孤身一人，立于一片无尽的虚无之前！前方，是那缓缓旋转的、连接天地的灰色能量漩涡，下方，是那深不见底、散发着古老死寂意志的垂直洞窟——“归墟之隙”！
而卡尔基那虚无的身影，就站在漩涡之前，背对着他。寂灭镰刀斜指，一股远比东海之时更加庞大、更加无可抗拒的“终结”概念，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轰然压向林风！
“界定……终是虚妄。”卡尔基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直接响彻林风的神魂，“秩序，终将归于混沌。守护，不过是延缓注定的结局。汝之挣扎，意义何在？”
与此同时，无数混乱的低语再次涌来，比之前强烈十倍！那些消亡文明的绝望、对永恒的痴迷、以及万物终将走向寂灭的“真理”，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道心！
这平台，直接将林风意识拉入了对“归墟之隙”最深层的恐惧模拟之中！并放大了他内心对于“守护可能徒劳”的疑虑！
另一边，阿瑜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不断崩塌、毁灭的轮回景象之中。他看到梵天创造的世界在眼前一次次破碎，看到湿婆的灭世之舞永无止境，看到毗湿奴的千般化身在救世中力竭消亡……轮回仿佛成了一个无意义的、不断重复痛苦与毁灭的循环。
“轮回……不过是痛苦的重复。救赎……亦是虚妄。执着于过程，不过是在无尽的苦海中沉浮。放下，融入终末，方得解脱。”一个宏大而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间响起，试图动摇他维系轮回的根基。
而云矶子，则仿佛回到了玉虚宫被心魔攻破、同门惨死的那一刻，无尽的悲痛与无力感席卷而来。紧接着，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昆仑同盟成立之地，但在灰暗的天空下，所有盟友尽数化为枯骨，唯有他一人孤独伫立，守护的意义荡然无存。寂灭的低语在他耳边轻喃：“一切终将逝去，坚守不过是自欺欺人……”
三个平台，三种不同的考验，直指三人内心最深处对“终结”的恐惧与对自身信念的质疑！
回廊之中，联军众人紧张地注视着平台上身影微微颤抖、脸色变幻不定的三人，手心皆为冷汗。他们能看到平台上隐隐浮现的、针对每个人的恐怖幻象，更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信念冲击波动。
持典籍的使徒，书页快速翻动，记录着三人在幻境中的反应。
持提灯的使徒，灯焰锁定三人，似乎在评估他们信念之光的稳定性。
持剑的使徒，刺剑微扬，仿佛随时准备“终结”掉失败者。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突然，平台上的林风，猛地抬起了头！秩序之瞳中，那纯白的火焰非但没有在“终结”概念的压力下熄灭，反而如同被淬炼的精钢，爆发出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光芒！
“意义，由我界定！”他对着那虚无的背影，对着那无尽的归墟，发出了自己的道音，“秩序或许终将崩坏，但界定秩序的过程本身，赋予了存在价值！守护或许无法永恒，但守护的每一个‘刹那’，即是永恒！”
“刹那永恒”的领域，并非向外扩张，而是向内凝聚，牢牢守护住他此刻不容置疑的“自我”与“信念”！那庞大的终结概念与混乱低语，在这极致凝练的“当下”信念面前，竟被强行排斥在外！
与此同时，阿瑜陀周身轮回梵光大盛，那崩塌毁灭的景象无法再动摇他分毫。他眼中轮回之盘缓缓旋转，声音平和而坚定：“毁灭孕育新生，终结开启轮回。苦海无边，然众生皆在渡。吾愿身化舟楫，承载此过程，直至……彼岸花开！”
他手中的降魔木杖顿地，一圈蕴含着无尽生机与希望的轮回涟漪荡漾开来，将那充满诱惑的“放下”之音彻底驱散！
云矶子老仙则是在那极致的悲痛与孤寂幻象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罗盘。罗盘指针不再指向方位，而是指向了他的心。他看着幻象中同门的遗容，看着那虚构的盟友枯骨，苍老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却露出了一个释然而决绝的笑容。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老朽守护的，非是永恒不坏的宫殿，非是常开不败的繁花，而是……这份传承不绝的‘心意’，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纵使天地终末，此心……不悔！”
他体内那看似微弱的仙力，此刻却爆发出如同星火般坚韧的光芒，那寂灭的低语，在这份历经沧桑、看透生死却依旧选择坚守的“心意”面前，黯然失色！
“轰！”
三个符文平台上的灰色光芒骤然消散！那恐怖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林风、阿瑜陀、云矶子三人依旧立于平台之上，身形挺拔，眼神清澈坚定，周身散发出的信念之光，竟隐隐与这终末回廊的死寂气息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持典籍的使徒，翻动的书页骤然停止。
持提灯的使徒，灯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摇曳。
持剑的使徒，那空洞的眼眶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了三人的身影。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
“信念阈值……超越预期。”
“样本价值……大幅提升。”
“终末回廊……准许通过。”
话音落下，三名寂灭使徒的身影再次向后飘退，而那漫长的、记录着无数终结的回廊墙壁，仿佛变得透明了一些，前方，隐约可见一丝不同于死寂灰暗的、更加深邃恐怖的景象。
林风三人相视一笑，迈步走下平台。
信念之阶，已过。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终局舞台了。
---
（第7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