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上的血还没干,手腕那块刺青还在烧,像有人拿烙铁在皮下划圈。我盯着那团血雾里的轮廓,它没动,可我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着,仿佛有谁在背后吹气。
“默哥,”沈皓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嗓子劈了,“你手……还在滴血。”
我没吭声,把扳手抬起来,对准肉壁上那道裂缝。刚才那股震感还在,顺着骨头往上爬,不是星髓那种嗡嗡的震,是更沉的、一下一下的搏动,跟心跳似的。
“你真要往里捅?”张兰芳站我旁边,赤霄横在身前,刀尖沾的黏液正往下滴,金光弱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
“不然呢?”我咬牙,“等它把咱们包成肉粽子?”
话没说完,整条通道猛地一抽,头顶的肉壁裂开一道口子,黑液哗啦流下来,溅在周小雅脸上。她猛地一颤,额头银点闪了闪,人往后倒,被狗王一把顶住。
“小雅!”我吼。
她睁开眼,嘴唇发白:“不是探头了……是碑。”
“啥?”
“墙里……有东西。”她抬手指了指我正对的裂缝,“刚才我晕过去那会儿,听见了……刻字的声音。”
我低头看扳手,血顺着金属往下淌,滴进裂缝。那一瞬,底下嗡了一声,像是老式电闸通了电,震得我虎口发麻。
“操。”我骂了一句,把扳手往里一送。
血渗进去的刹那,裂缝里浮出一道光,青铜色的,暗得像埋了几百年的铜钱。光往上爬,照出半截石碑,上面四个大字:镇海敕令。
“这谁立的碑啊,还带自发光?”沈皓嘀咕。
没人接话。那光越亮越稳,突然“嗡”地一声扩开,半球形的罩子从碑顶炸出来,把我们全兜在里面。黑液撞上来,滋啦冒烟,被弹开了。
“还真管用?”张兰芳瞪眼。
话音没落,碑身一震,王建国的影子浮了出来。还是那身白大褂,手里捏着把旧扳手,跟我这把一模一样。
“守墓人不该独战。”他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收音机信号不好。
“爸……”我嗓子发紧。
他没看我,而是转身,一头撞进碑里。金光炸开,碑文一个字一个字亮起来,连起来是:“信我者,非力也,乃心之所向。”
“这话说得跟鸡汤广告似的。”沈皓小声。
“闭嘴。”张兰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你懂啥,这是誓词!”
我盯着那行字,心里咯噔一下。这句我见过,在共生议会那块破石头上刻着,当时还以为是哪个中二病写的。
可现在,这碑在抖。
不是震动,是喘。
像有口气卡在里头,想吐又吐不出来。
“能量不够。”周小雅扶着墙站起来,声音发虚,“光罩靠信念撑着,可咱们……情绪太乱了。”
她说得对。我脑子里全是那首摇篮曲,小时候发烧,半夜听见他在走廊哼,现在那调子混着母体的低语,搅得我太阳穴直跳。张兰芳握刀的手在抖,沈皓面具贴脸上,蓝光忽明忽暗,狗王趴在地上,项圈的苹果核咔咔响。
“再这么下去,”沈皓喘了口气,“咱这防护罩就得变成生日蜡烛,风一吹就灭。”
“那你说咋办?”我瞪他。
他愣了两秒,突然一拍大腿:“七情之泪!”
“啥?”
“李强买的那七瓶饮料!红橙黄绿青蓝紫——彩虹色!七种情绪!不是眼泪,是活着的味道!”
我脑子嗡一下。对啊,那天便利店爆炸前,李强手里拎着七瓶饮料,说什么“给儿子带的,补维生素”。
“你确定?”我问。
“我不确定我能活到明天!”他喊,“快找瓶子!”
周小雅从背包里翻出几个空瓶,瓶身都压扁了,但颜色还在。张兰芳从战术腰带上解下一个保温杯,里面是半杯橙汁,她平时跳舞完喝的。
“我这还有半瓶蓝莓茶。”沈皓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瓶。
“狗王?”我转头。
它抬头,项圈银光一闪,突然张嘴。
不是叫。
是说话。
“快!用七情之泪浇筑阵眼!”
声音像好几个人叠在一起,有的尖,有的沉,还有狗叫的回音,可字一个没糊。
全场静了。
“刚……刚才是它说的?”沈皓面具都歪了。
狗王没理他,往前一扑,把项圈往阵眼位置一按。银光炸开,七个小瓶被吸过去,围着残碑底座摆成一圈。
“倒!”我吼。
张兰芳第一个拧开瓶盖,橙汁倒下去,滋啦一声冒白烟。接着是红的、黄的、绿的……七股颜色顺着碑底的纹路往上爬,最后在碑顶汇成一道彩虹光柱,直冲肉壁顶端。
“成了?”沈皓喘着问。
没等回答,头顶“轰”地一声,肉壁炸开,露出后面的东西。
一扇门。
巨大,由无数扭曲的金属残片拼成,像被巨兽嚼过又吐出来的废铁,层层叠叠压成环形,中间是个黑洞,边缘全是齿轮状的凸起。
归墟之门。
“我靠……”张兰芳手一抖,赤霄差点脱手,“这玩意儿是拿报废神器拼的?”
“不止。”周小雅盯着门缝,“你们看那块碎片。”
顺她手指,门右下角一块残片上,刻着“009”。
“定海神针的编号。”我喉咙发干。
就在这时,门缝深处,那枚“009”碎片轻轻颤了一下。
那“009”碎片颤动得越来越剧烈,仿佛与定海神针产生了某种神秘共鸣。起初只是轻微的震颤,如同风中落叶般细微,但很快,那震动便化作一阵阵有节奏的脉动,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古老生命正在苏醒。碎片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蜿蜒如河,又似星辰轨迹,每一道纹路都随着震动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着某种来自远古的召唤。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却已紧贴冰冷石壁,退无可退。指尖仍死死攥着那枚碎片,掌心早已沁出冷汗,可它却像活物一般,在我手中不断搏动,竟隐隐与我的心跳同频。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自头顶压下,仿佛整座山体都在低鸣,空气凝滞得如同深海,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紧接着,一股无形之力从碎片中涌出,如潮水般奔腾而出,带着灼热与寒意交织的波动,直直冲向我背后的定海神针。那力量并非实体,却在掠过我耳畔时,带起一阵低语般的嗡鸣,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又似远古神只的叹息。针身猛然一震,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原本黯淡无光的金属此刻泛起幽蓝光泽,仿佛被唤醒的巨兽睁开了眼。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清脆却刺骨,仿佛冰层断裂,又似骨骼崩裂。一道裂纹,从针尖蔓延到中段,缓慢而坚定,如同命运之笔在神兵上划下不可逆的痕迹。裂纹所过之处,符文逐一黯淡、熄灭,仿佛生命力正被抽离。针身微微倾斜,发出低沉的呻吟,整座石殿随之震颤,碎石簌簌落下,尘埃弥漫。
我怔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那不是错觉——定海神针,传说中镇压万古洪流的至宝,竟因一枚碎片的共鸣而出现裂痕。而那碎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掌心,光芒渐弱,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却仍残留着一丝温热,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火。
我缓缓抬头,望向那道裂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这道裂痕,或许不是终结,而是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