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雾真的回头了。
我盯着裂缝底部,后槽牙咬得发酸,手心全是汗。它不动,我们也不敢动,空气像是冻在了喉咙里。狗王趴在沈皓脚边,耳朵突然抖了一下,鼻尖微微抽动,冲着琴箱低低呜咽了一声。
“不对。”周小雅声音压得很低,“它不是看我们……是怕。”
“怕?”我皱眉,“怕啥?”
她没回答,而是慢慢蹲下,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表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星轨纹路——是她爸留下的老物件,以前说是“防干扰记录仪”,一直当摆设用。可现在,那盒子正微微震颤,顶端一粒红灯急促闪烁。
“有东西在扫描。”她说,“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在找信号源。”
我立刻明白了。刚才沈皓那一通操作,虽然把黑丝逼回了琴里,但也像往死水里扔了块石头。动静太大,招来了别的玩意儿。
“走。”我一把抄起扳手,另一只手去拉周小雅,“这地方不能待了。”
她甩开我的手,反身抓起存储器就往琴缝里插:“再给我三秒!日志还没拷完!”
“你疯了!”我吼她,“命比证据重要!”
“没有证据,我爸白死了!”她手指飞快敲击,眼睛死盯着屏幕,“而且……这锁芯的纹路,跟我爸实验室的冰柜是一套系统!这里头的东西,能对上号!”
我愣住。原来她早就在查了。
狗王这时候突然站起来,瘸着腿走到门边,冲外头低吼。不是警戒那种,是催促。
外面风向变了。
我咬牙:“两秒!过了就走人!”
她点头,指尖一顿,存储器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好了!”
我拽起她就往外冲,顺手抄起地上的潮汐琴塞进背包——这破琴现在是个祸根,但也是个证据。刚跑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像是锁扣松动。
我没敢回头。
我们一路贴着船舱边缘跑,最后从侧梯跳进一条地下通道。这是破冰船废弃的维修道,常年结冰,滑得要命。周小雅摔了一跤,我拉她起来时,发现她手套裂了,手背蹭破一层皮,血珠子直冒。
“忍着。”我把她往前推,“等死在这才叫亏。”
狗王走在最前,鼻子贴地,时不时停下来嗅一嗅。它伤得不轻,走路一拐一拐,可半步没落下。
半小时后,我们撞开了实验室的门。
门牌上“生物研究b区”几个字已经掉漆,玻璃窗结满霜。里面比外面还冷,呼吸都带着白气。工作台还在,椅子翻倒,电脑黑屏,只有角落一台老式冰柜嗡嗡响着,绿灯亮着,像是唯一活着的东西。
“我爸的样本柜。”周小雅走过去,手指抚过柜门编号,“K区……他从不对外提这个编号。”
她戴上绝缘手套,拉开柜门。
寒气涌出来,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药水。里面整齐码着三排密封罐,每个都贴着标签。她抽出最底下那一排,写着“K-7”。
罐子里泡着一团灰白色的组织,表面浮着细密的纹路,像是冻住的电路板。
“这是……人脑?”我凑近看。
她没说话,把手掌贴在罐体外壁,闭上眼。
忆瞳发动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往后仰,我赶紧扶住。她额头青筋突起,嘴唇发紫,牙齿咯咯打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进了脑子里。
我听见她嘴里断断续续挤出几个词:
“绑在椅子上……睁不开眼……胸口撕裂……他们在笑……陈景明……他在看……”
我心头一紧。这个名字,我们听过太多次了。
突然,她尖叫一声,猛地抽手,整个人跌坐在地,大口喘气,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他们拿活人试神器。”她抬头看我,眼神发直,“我爸……他知道,所以他藏了这些。可ALphA早就发现了,他们杀了他灭口,还把实验继续做下去……那些人,连名字都没有,就叫‘K-1’‘K-2’……”
我握紧扳手,指节发疼。
“操。”我骂了一句,转身就往墙边走,“这地方得炸了。”
“等等!”她抓住我衣角,“还有东西没读完!这个罐子……它还能连!”
我回头,看见她指着另一个标着“K-9”的罐子,表面有一道细缝,像是被人强行打开过又封上。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伸手。
这次她没碰罐子,而是把掌心直接按在了地面,额头银光一闪,忆瞳主动释放出一道微弱的波纹,顺着冰面渗进罐底。
刹那间,整个房间的灯闪了一下。
墙壁开始渗水。
不对,不是水。
是黑色的、黏稠的液体,从砖缝里慢慢挤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声。它们不散开,反而自动汇聚,沿着墙面向上爬,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
我立刻挡在周小雅前面,扳手横在胸前。
狗王低吼着退到角落,前爪刨地,做出扑击姿态。
黑液终于聚成人形,半透明,面部模糊,可那声音一出来,我们全听出来了——
“周老师当年最疼你。”那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像是从坏掉的喇叭里挤出来的,“可他没告诉你,你也曾是备选实验体吗?编号K-0,唯一的‘纯净载体’候选。”
周小雅浑身一震,差点站不稳。
“放你妈的屁!”我冲它吼,“少在这装神弄鬼!”
“信不信由你。”那影子抬起手,二十条黑色触须从背后伸出来,每根末端都嵌着一块发光的碎片,编号不同,颜色各异——全是神器残片。
“你们毁不了证据。”它冷笑,“数据早已上传。而你们……只是延缓注定。”
话音未落,触须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带出残影。
我抡起扳手砸向最近的一根,砸中时发出金属碰撞声,可那触须只是晃了晃,碎片一闪,竟开始复制我的动作——扳手轨迹、发力角度,全都一模一样。
“操!还会抄作业!”我翻身躲开第二根,冷汗直流。
第三根直奔周小雅面门,狗王猛地跃起,一口咬住,可那碎片瞬间释放电流,狗王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项圈光芒剧烈闪烁。
我急了,一把将扳手插进地面,双手死死握住柄尾,怒吼:“老子的东西,轮不到你来碰!”
扳手突然发烫,像是烧红的铁棍。手腕那道疤也跟着灼痛,可我没松手。星髓能量从疤里涌出来,顺着血管冲进扳手,整把工具爆发出刺目白光。
光波呈环形炸开。
所过之处,黑液“滋滋”作响,像是被火燎的油,迅速蒸发,冒出刺鼻白烟。触须一根接一根断裂,碎片掉落,光芒熄灭。
那影子发出一声扭曲的嘶吼,身体开始溃散。
它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随后彻底消散。
我瘫坐在地,手还在抖,扳手滚到一边,表面焦黑一片,像是被雷劈过。
周小雅跪在地上喘气,脸色苍白。狗王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用脑袋轻轻蹭她肩膀。
“没事了。”她抱住狗王,声音发颤,“没事了……”
我没吭声,捡起扳手检查。焦痕正在慢慢褪去,露出底下银灰色的金属本体,纹路清晰,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这玩意儿越来越邪门。”我嘟囔,“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
周小雅忽然抬头:“等等,冰柜!”
我们转头。
K-9罐子正在融化。表面的冰层快速退去,里面的组织开始软化,边缘甚至出现了裂痕。
“记忆要丢了!”她冲过去,手指在柜体上快速滑动,“得锁住数据!”
“怎么锁?”
“共鸣。”她说,“用星髓频率震它一下,像上次那样,把信息固化住。”
我看向扳手。
“你是说……再来一次?”
她点头:“轻一点就行,别砸太狠。”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冰柜边,用扳手轻轻敲了三下边缘。
铛、铛、铛。
节奏平稳,像是心跳。
狗王也抬起前爪,一下下拍打地面,配合共振。
第三次敲击落下时,冰柜内壁突然亮起一圈蓝光,浮现出一个隐藏接口,跟潮汐琴里的几乎一样。
周小雅立刻拔下存储器,插入接口。
屏幕亮了。
一行行文字快速滚动:实验日期、受试者编号、生命体征记录、负责人签名——全是陈景明的手写电子签。
她手指飞快操作,备份进度条缓缓推进。
我守在门口,盯着走廊深处。风停了,可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焦糊味,像是烧塑料,又像是烤肉。
狗王耳朵抖了抖,突然转向右侧通风口,喉咙里滚出低吼。
我眯眼望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下一秒,通风口的铁网边缘,一滴黑色的液体缓缓滑落,砸在地板上,没有声音。
它落地后,没有扩散。
而是慢慢立了起来,像一粒黑豆,顶着细小的触角,微微转动,似乎在“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