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顺着我的手指钻进冰层,像一条活的蛇往地底窜。我能感觉到它在跑,在撞,在敲打某个巨大的东西。心脏还在跳,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我牙根发酸。
我整个人悬在冰洞边上,半边身子已经虚了,冷得不像自己的肉,倒像是冻僵的代码块。
底下那群黑甲人动了,齐刷刷抬脚往前走,动作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杨默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滴着冰碴,一瘸一拐地挡在机械心脏前面,手里扳手还在冒金星似的光。
“沈皓!别愣着!”他吼,“再不拦住他们,咱全得喂鱼!”
我没吭声,嘴唇有点麻,大概刚才咬破的地方结了血痂。脑子里嗡嗡响,不是疼,是数据太多塞不下——织网者的流在冲我,改造人的信号在撞我,连狗王那边断断续续的呼吸频率都被编成了乱码往我太阳穴里灌。
可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
我不是在传数据。
我在编。
“不是复制……”我舔了舔裂口的嘴皮,伸手在雪地上划拉了一下。指尖带出一道暗红的血线,正好压住一道星轨纹的起点。“是创造。”
话音落,额头上猛地一烫。
银光炸开,不再是细流,是喷泉一样往上冲。我抬起手,十二道光柱从天灵盖射出去,在空中扭成一股,又瞬间散开,凝成十二把长剑。
剑身透明,边缘闪着代码流的光,像是用整片星空削出来的。
第一波改造人刚踏出一步,剑阵就转了起来。
唰!
没有声音,但空气被切开了,雪花停在半空,然后碎成更小的渣。三个黑甲人直接断成六截,装甲像纸糊的一样被撕开,里面没血,只喷出一股股黑烟,像是烧焦的电线。
“好家伙!”张兰芳在后面喊,“这玩意儿能报销吗?我要给舞队每人配一把!”
我没笑,也不敢松劲。剑阵还在转,但我能感觉身体更轻了——不是累的,是真在变透明。小腿已经开始看得到后面的冰缝,手背上的血管像快熄的灯丝。
第二波冲上来六个。
我咬牙,手指一勾,剑阵收拢再炸开,像一朵银花爆在冰台上。六个人全倒,装甲碎了一地。
可我也晃了一下,差点栽下去。
“别砍了!”张兰芳冲过来扶我,另一只手还拄着断刀,“你快成鬼了!再杀两个,你自个儿就得进系统回收站!”
我喘着气摇头:“停……他们就上来……杨默撑不住。”
她瞪我,眼眶都红了:“你当自己是充电宝啊?用完还能换新的?”
我没说话,眼角余光看见周小雅蹲在我旁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她想碰我,但数据场在排斥。
“让我试试。”她说。
下一秒,她抓住了我的手腕。
凉的。
然后是一阵刺,不是疼,是记忆被人硬塞进来的感觉。
我看见自己小学时躲在厕所隔间,外面一群男生喊“肥宅出来打游戏”,门板被踹得哐哐响。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只记得天花板上有块霉斑,形状像只歪嘴的猫。
接着,001号面具第一次出现,浮在眼前,声音软乎乎的:“我可以替你挡住一切。”
我那时候信了。
后来每次被人指指点点,它就出来,帮我笑,帮我说话,帮我装没事。
可现在我才懂——它不是在保护我。
它是在吃我。
“沈皓。”周小雅的声音把我拽回来,“你听到了吗?”
我点头,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她另一只手按上我胸口,额头那点银光突然亮起来,轻轻一推。
一股暖流钻进来,像是有人往我血管里倒了杯热豆浆。
“我爸最后跟我说的话,”她声音有点抖,“是‘真正的力量,不是隐藏自己,而是让世界看见你’。”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我体内乱窜的数据流突然顿了一下。
像卡住的齿轮被敲了一锤。
透明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沉,指尖重新有了知觉。
剑阵没散,但光稳了。
“谢谢。”我哑着嗓子说。
她摇摇头,脸色白得吓人,大概是耗太多了,腿一软差点跪下,被张兰芳一把捞住。
我没时间多看。
底下传来一声怪响。
“小兔崽子,你以为赢了吗?”
是疤脸队长的声音,但从机械心脏里传出来的,带着电流杂音,听着像录音机坏了。
紧接着,心脏跳速变了。
不再是规律的“咚、咚”,而是急促的“哒哒哒”,像催命的鼓点。
剩下的八个改造人猛地提速,动作不再僵硬,反而灵活得不像机器,一个跳起踩着另一个肩膀借力,直扑剑阵缺口。
三把剑当场被撞碎,化成光点消散。
我闷哼一声,胸口像被锤了一下。
“靠!”杨默骂了一句,抡起扳手就冲上去,砸中一个改造人的后脑,对方只是晃了晃,反手一拳把他打飞两米远,摔在冰台上不动了。
张兰芳提刀要上,可她那把断刃连人家装甲都刮不破。
眼看最后一个缺口要被突破,我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块早就熔成铁片的社恐面具。
它曾经帮我挡住所有目光,所有嘲笑,所有我不想面对的东西。
可现在,我想护住的,是身后这些人。
“我不是为了躲才戴它的……”我低声说,“我是想保护。”
说完,我把那块残片往数据流里一扔。
银光轰然暴涨。
剑阵崩解,碎片在空中重组,拉长、加厚、扩张——眨眼间变成一面巨盾,从天而降,砸在机械心脏前,震得整个冰台都在抖。
盾面光滑,正面浮出两个大字:共生。
那是001号的真名。
第一次,以实体形态出现。
八个改造人全被掀翻,滑出去老远。
杨默咳了一声,慢慢撑着站起来,看着那面盾,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张兰芳咧了下嘴:“行啊,这牌子够大,下次跳广场舞我举前头,谁敢抢c位我就拍他脸上。”
我没笑,腿一软,直接跪在盾牌旁边。
身体还是半透明,但至少没继续变淡。意识也还在,就是累得像通宵打了十盘排位。
周小雅靠在我肩上,呼吸很浅,眼睛闭着,应该是暂时看不见了。
张兰芳单膝跪地,断刀插在冰里,守在我们前面。
狗王躺在不远处,脖子上的苹果核项圈微微发着光,像是在回应什么。
机械心脏的搏动慢了下来,但没停。
疤脸队长的声音也没再出现。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停。
盾牌表面,那两个字开始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