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旧址,星辉大殿深处,一处并非以空间拓展之术营造,而是真正依山傍水、引天然灵脉而成的幽静庭院内,今夜灯火通明,仙酿飘香。
庭院不大,陈设简朴,一亭、一池、几株老梅,与外界那恢弘的虚空道场、璀璨的星辉大殿相比,显得格外返璞归真。此处,乃是陆凡特意保留的、依照记忆中最初青云宗内门某处静修别院的模样所建,寻常不对外开放,唯有最核心的几人知晓。
今夜,庭院之中,石桌石凳,围坐着数人。
主位之上,自然是陆凡,青衫依旧,气息内敛,面带温和笑意。其身侧,是那位气息日渐凝实、眉宇间少了几分空洞、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白衣少年,他正安静地捧着一杯琥珀色的灵酒,小口品尝,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在座众人。
下首,石乐志已然褪去青涩,气度沉凝,眉宇间自有威严,那是久居上位、执掌权柄历练出的气度,但在此处,面对师尊与诸位长辈故人,他依旧恭敬如初,亲自为众人斟酒。
赵铁柱依旧是那副粗豪模样,只是眼神更加深邃,炼器宗师的气度浑然天成,他面前摆着的不是小巧的酒杯,而是一个古朴的陶碗,碗中酒液灵气氤氲。他正拍着胸脯,对陆凡说道:“盟主放心!有俺老赵在,联盟的战舰、法宝,绝不会有半点含糊!保管让那些归一会的小崽子们有来无回!”声音洪亮,震得亭边梅枝微颤。
苏茹气质愈发温婉娴静,书阁多年的浸润,让她周身都带着一股书香墨韵与智慧沉淀的气息。她微笑着听着赵铁柱的豪言,偶尔与身旁来自北地玄冰城的冰魄仙子使者低声交谈几句。那使者依旧是冷艳模样,但眉宇间对陆凡与闲云盟的认同与敬意,却是不加掩饰。
更令人惊喜的是,连当年在黑风山脉地火爆发事件中,那位林家聚集点的负责人,后来辗转投入闲云盟、并凭借自身努力与机缘修炼有成的林风,也受邀在列。他如今已是一方星域镇守使,修为虽不及在座诸位,但眉宇间的坚毅与忠诚却一如往昔。他显得有些拘谨,但看着主位上的陆凡,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崇敬。
甚至,陆凡还以**力,寻到了一丝当年在黑风山脉矿洞中“意外”身亡的张二狗残存于天地间的一缕微弱魂息,将其温养于一件养魂玉中,此刻那玉符就静静放置在陆凡手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那位最早因陆凡的“辟谷丹营销”而受益、最终却不幸蒙难的同门,也以另一种形式参与了这场聚会。
故人齐聚,身份各异,修为有差,但此刻围坐在这方小小庭院之中,推杯换盏,言笑晏晏,谈论的并非宇宙大势、联盟政务,多是些陈年旧事,修行趣闻,气氛温馨而融洽。
“哈哈哈,想起当年陆凡师兄……哦不,是盟主,在宗门小比上那‘碰瓷’一招,现在想来,还是让人拍案叫绝!”赵铁柱灌下一大口酒,哈哈笑道,引得众人亦是莞尔。
苏茹掩口轻笑:“还有那‘砺心丹’,可是让器堂和丹堂的几位长老头疼了许久,直呼看不懂盟主的营销手段。”
石乐志也难得地露出笑容,接口道:“师尊当年教导弟子,于那歪脖子树下悟‘坚韧’,弟子至今受益匪浅。”
提起往事,众人唏嘘不已,目光皆望向陆凡,充满了感慨。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在底层挣扎、行事看似不着调的外门弟子,如今竟已走到这般高度,更是带领他们,共同守护了这片天地。
陆凡听着众人的谈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或半熟悉的面孔,心中亦是暖流涌动。这些人与他,或始于微末相交,或曾共历患难,或因理念相投而聚,皆是他在漫长道途上不可或缺的羁绊。
酒至半酣,月色清朗,洒满庭院。
一直沉默少言的冯长老(戒律堂前任长老,如今已是闲云盟元老之一),缓缓放下酒杯。他须发皆白,面容依旧严肃,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与平和。他看向陆凡,沉声道:“陆凡,老夫一生恪守宗规,性子古板,昔日或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陆凡举杯,郑重道:“冯长老言重了。昔日宗门规矩,乃立身之基。长老秉公执法,陆凡唯有敬重,何来得罪?若非昔日种种磨砺,亦无今日之陆凡。此杯,敬长老。”
两人对饮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饮罢,冯长老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极其罕见的、释然的笑容。他环顾在场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陆凡身上,朗声道:“老夫这一生,见证宗门起落,亲历宇宙重塑,更得见尔等英才并起,守护苍生,心中已无遗憾。大道漫漫,前路悠长,老夫……便送到此处了。”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冯长老周身气息忽然变得无比平和、通透,一道纯净无比的兵解仙光,自他天灵缓缓升起,并不刺目,反而带着一种安详、圆满的意蕴。他的肉身在仙光中渐渐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如同夏夜流萤,随风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没有悲壮,没有哀伤,只有一种功行圆满、坦然归去的平和。
仙光散尽,原地只留下一枚古朴的剑形玉佩,以及他最后一道平和的神念在庭院中回荡:
“陆凡,诸位道友……红尘路远,仙途漫漫,他日有缘……再会。”
一时间,庭院内寂静无声。众人皆被冯长老这突如其来的、却又如此平静坦然的兵解之举所震撼。
陆凡默默起身,对着冯长老兵解之处,郑重一揖。他能感受到,冯长老并非寿元耗尽,而是道心圆满,主动选择了兵解转世,去经历新的轮回。这是一种大勇气,亦是对未来的一种期盼。
他拾起那枚剑形玉佩,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冯长老毕生剑道精华与一丝纯粹的真灵印记,小心收起。
“冯长老……是去寻他的新生了。”陆凡轻声道,打破了沉默,“他与我等约定,来世再续师徒、同道之缘。”
众人闻言,心中的一丝感伤渐渐化为一种奇异的祝福与期盼。对于他们这等修为的修士而言,生死并非绝对的终结,轮回亦是一种新的开始。
杯酒话长生,聚散皆缘法。
这场故人齐聚的宴席,因冯长老的兵解,更添了几分超脱的意味。众人不再谈论过往,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许与对大道真谛的探讨。
月色渐西,宴席终散。
苏茹与冰魄仙子使者携手离去,约定共研冰系道法;赵铁柱打着酒嗝,嚷嚷着要回去打造一件能寄托念想的法宝;林风恭敬告退,返回镇守星域;石乐志默默收拾着杯盏,将那份对师长的怀念与对未来的责任深藏心底;白衣少年依旧安静,眼中却似有所悟。
陆凡独立亭中,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手中摩挲着那枚剑形玉佩。
故人虽渐行渐远,或隐或逝,或奔赴前程,但那份共同经历岁月铸就的情谊与羁绊,却如同今夜这庭院中的梅香与酒意,深深烙印在时光深处,永不褪色。
前路依旧,道侣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