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姥是这么高的一个老太太,头发都白了,有点瘦。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边说边比划。
小男孩比她大上一两岁,细高的个子。眼神刚与她的对上,便躲开了。
“我刚才遇上一个老太太,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哑巴,长得跟你说得差不多。”
“她在哪?”归宁一脸焦急。
“看到那边的路没有?她沿着那条路向北去了。看样子,好像要进山。”
“啊?谢谢。”归宁惊呼之后,赶紧道谢。
舅姥上山了?
可能吗?
她从来没去过不说,要是遇上个野兽,她连喊救命都不会。
她一口气跑出八宝镇,看着不远处的大山,开始犹豫。她不敢去。
连她都不敢去的地方,舅姥会去吗?
她扭头要往回走。
突然,草丛里一抹熟悉的颜色,引起她的注意。
那是舅姥的白手绢,手绢上绣着一朵粉色的牡丹。舅姥爷说,牡丹是舅姥自己绣上去的。
她不止一次的,照着手绢画过这朵牡丹。
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把手绢紧紧攥在手里。想了想,又把手放到嘴边上,朝着大山喊起来,“舅姥,你在不在?舅姥!”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
咬了咬牙,干脆向山里走去。
她太担心舅姥了,觉得这个老太太疯了。一个人不声不响的上山干啥?等找到她,非得把她告诉舅姥爷,让舅姥爷说她。
本来,她打算往里走一小段,看不到舅姥她就回来。
结果,当她停下脚步,刚要往回走。就看到旁边的树枝上,挂着一小截布料。这布料,跟舅姥今天穿的衣裳颜色一模一样。
“舅姥!”她大喊。
一阵山风吹来,传来沙沙的响声。
吓得她脸都变了颜色,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
突然,她看到旁边露出一个脑袋,吓得她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归宁?你怎么在这?”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孟小六。
归宁对孟小六还是很熟悉的,以前,她在李卫华身边时,孟小六总去她家。
“六……六哥。”归宁手心都被吓冒汗了。
孟小六沉着脸,“你一个女孩子,你跑这里来干嘛?你是不是疯了?妈呢?”
归宁低下头,“我是来找我舅姥的,我舅姥好像上山了。”
孟小六看了她一眼,“就算她上山了,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来找。你赶紧回家,山上啥都有,要是遇上狼,把你吃了,都不能有人知道。”
被他一说,归宁不住的冒冷汗。
眼泪都下来了。
她往身后看了一眼,感觉两腿都是软的,“六哥,你不回去吗?”
“我不回去,我是来采药的,我得挣钱。我不像你,投个好胎,有人养你。”孟小六说得酸叽叽的。
他见归宁还站在这里,不耐烦的道,“你怎么还不走?还站在这干嘛?”
“我在山上采一上午药了,都没看到有人来。你要不信的话,你就继续往里找去。”
归宁被吓到了。
别说往里走,就是下山,她也不敢了。
“六哥,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她说得可怜巴巴的。
“不回。我要没钱上学了,我得挣钱。”
“我……我可以让我妈给你钱。”
孟小六讽刺的笑起来,“好啊,想让我送你回去,你能给我多少钱?”
“十块。”
“不送。”
“二十。”
“少于一百,你就别说了,我没那功夫浪费。”孟小六低头假装采药。
他根本不是来采药的。
他从宋雪莲嘴里听说孟老大来采药,就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孟老大懂个屁啊,他还采药。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两辈子加起来,孟老大也是一个废物。
天知道,当他昨天在考场上看到孟老大时,有多震惊。孟老大还考老师,他上辈子到死,都是个泥腿子。
所以,他撞完宋雪莲,马上回宋老头家,背上背篓就进山了。
一边采药,一边找孟老大。还别说,还真让他看见了。他假装不知道孟老大的存在,继续采药。
直到归宁出现,他才猜到孟老大的目的。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孟老大应该不会要归宁的命,因为他不敢。那他想干啥?把归宁骗到山上,想威胁杨知雾?从杨知雾身上捞点好处?
那为啥捞好处的,不能是他?
想到这,他马上从树林里钻出来。他要把归宁领回家去,赢得杨知雾的感谢,就算不感谢,他也可以为自己要点实质性的好处。
“我答应你,给你一百。”归宁思考了半天,带着哭腔说。
一百块钱,真的是太多了。
她也不知道,她妈手里有没有,她妈刚买完缝纫机,把钱都花光了。但是,没有孟小六带着她,她已经找不到家了。她不想丢,她要找她妈。
孟小六直起腰身,“行,那你跟紧我,我带你下山。”
他走在前面,归宁跟在后面。走着走着,他突然侧过头,向旁边的密林里看去。看了半晌,才对着归宁大吼。
“你能不能走快点?磨磨蹭蹭的,得啥时候能到家?过来,你走前面。”
“哦。”归宁费了好大劲,才走到最前面去。
“归宁,你妈对你这么好,你还想你另一个妈吗?”孟小六忽然问了一句。
归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闷头继续赶路。
亲妈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还会去想李卫华?李卫华给她的记忆,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还有每天干不完的活。
要是李卫华当年对她好,她能不想吗?
孟小六的问题,让她很为难。说想吧,她本来就不想。说不想吧,又怕六哥伤心。
“你恨他们两个吗?”孟小六又问。
归宁呆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孟小六嘴里的他们两个是谁。
“恨!”她的声音,带着稚嫩。
“六哥,你不恨吗?你本来可以在自己妈身边长大。虽然我妈对你也好,但是,他伤害了我妈,也伤害你和你妈。”
孟小六认真的看着归宁拔高了不少的背影。从前,他每次去李姨家,都很同情这个小姑娘,觉得她没遇上一个好妈。
结果,那个妈,竟然是他的。
“他傻了,我妈也走了。恨不恨的,已经没有意义。”孟小六说。
“谁傻了?你是说……爸吗?”归宁一脸震惊。
她还不知道孟景生被人打的事。她一直呆在镇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无忧无虑的。对于孟景生,她本来也不喜欢,更不可能去关心。
“在我们两个面前,他配不上爸这个字。”孟小六的声音闷闷的。他甚至想不起来,上辈子归宁的结局是啥。
后来,孟景生带着李卫华去了省城,又生了一个儿子。小归宁呢?她哪去了?他只知道杨知雾到死,都不知道归宁的存在。
他的话,听得归宁心里也不好受。
两人都没再吱声,都累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从山里出来了。
归宁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说,“我现在手里没有钱,我得等我妈晚上回来,我才能跟她说。”
“行啦,早就知道你没钱。”
归宁被他一说,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为了证明自己很有钱,她马上说,“谁说我没钱的?去年过年,我妈还给我一块钱当压岁钱呢。你妈,给你了吗?”
孟小六看着归宁,有些后悔救她了。
在看到归宁的那一瞬间,他就猜到了,一定是有人把她骗上山的。要不然,就凭归宁一个小丫头,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上山。
他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就良心发现了。
就把她救了。
可能是,从前不止一次看到归宁在李卫华身边过得不好吧。
他有些自嘲。
现在的归宁,过得可比他好上十倍百倍。
她瞧见归宁手里攥着个白手绢,问道,“这手绢是谁的?”
“我舅姥的,我在山脚下捡的。”
“傻子!”孟小六见她还站着,催促道,“你走不走了?不走,我可不管你了。”
“我走。”归宁急忙抬脚。
。
此时。
孟老大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面,对着慢慢走远的两个人挥舞拳头。
孟小六,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他们设计得那么好,谁能想到,会在山上遇到孟小六。
要是从前,他敢跳出来,让孟小六跟他一伙。可自从上两次闹掰,他不敢了。有些怕这个最小的不是一个妈生的弟弟。
他怕孟小六看到他,去跟杨知雾告密。
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小六把人带走。
。
进了八宝镇,孟小六问归宁,“你是回家,还是去找你妈?”
“去找我妈。”
“卫生院在那,你去吧,别忘了,你还欠我一百块钱。”孟小六给归宁指了卫生院的位置,便一个人先走了。
“谢谢六哥。”归宁对着他喊。
卫生院。
当杨知雾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归宁时,直接被吓了一大跳。
她一把拉住归宁的手,“归宁,你这是上哪去了?怎么造成了这样?”归宁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挂着一层蜘蛛网。小脸也划了好几道子,都冒血珠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