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滕州贡院门口早已挤满了人。青石板路上黑压压的全是脑袋，有踮着脚盼着放榜的考生，有来给孩子打气的家人，还有凑热闹的街坊，连墙头上都扒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攥着刚买的糖画，眼睛却死死盯着贡院紧闭的朱漆大门。
霍恒混在人群里，深蓝色短打外罩了件半旧的青布褂子，将司文郎令藏在衣襟里，指尖悄悄泛着淡金色的微光——那是他昨晚跟司文郎学的“显形术”，需以仙力为引，借司文郎令的阴间文运之力，才能将无形的记忆画面，化作有形的光影，呈现在众人眼前。
“宋大哥，别紧张。”霍恒悄悄碰了碰身边的宋生，见他双手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今天，咱们就让真相大白。”
宋生点了点头，嘴唇却还是绷得紧紧的。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用新换的木簪束得整齐——那木簪是霍恒昨天给他买的，说“放榜是大事，得体面些”。可他的目光落在贡院大门上，眼里却没有多少期待，只有深深的忐忑，像是怕再次看到那张没有自己名字的榜单。
“咚——咚——咚——”贡院的鼓声响了，三声厚重的鼓声过后，两扇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几个穿着官服的差役抬着一张巨大的黄纸榜单，走了出来，将榜单牢牢贴在门前的石柱上。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考生们蜂拥而上，挤在榜单前，一个个手指着榜单上的名字，或喜或悲。宋生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快速扫过榜单上的名字——从榜首到榜尾，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依旧没有“宋生”两个字，而榜首的位置，赫然写着“张秀才”三个字。
“又是他……”宋生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他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被挤倒，幸好霍恒扶住了他。
张秀才此刻正站在人群前面，被一群人围着道贺，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锦袍，手里拿着把折扇，得意洋洋地说：“都说了，我这次肯定能中榜首，你们还不信。李大人说了，我的文章‘字字珠玑，有状元之才’，那还有假？”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他哪有什么才学，不就是给李大人送了银子吗？”“嘘！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唉，又一个有才华的被埋没了……”
霍恒看着张秀才得意的嘴脸，又看了看宋生绝望的眼神，指尖的淡金色微光变得更亮了。他悄悄退到人群外围，背对着众人，双手结印，将司文郎令紧紧攥在掌心，低声念起显形术的口诀：“司文之力，显形于世，贪腐之罪，昭告天下——”
话音刚落，司文郎令突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透过霍恒的衣襟，映在地上，化作一道金色的光圈，缓缓扩散开来。紧接着，天空中突然泛起一阵淡淡的光晕，像是有人在天上铺了一层透明的锦缎，随着光晕越来越亮，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向天空，眼里满是惊讶。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天空，声音里带着疑惑。
只见那层透明的锦缎上，渐渐浮现出画面——起初只是模糊的光影，很快就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一幕活生生的电影，呈现在滕州城的上空。
画面里，是贡院的阅卷房。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正是主考官李大人。他的面前堆着高高的金银珠宝，金元宝闪着耀眼的光，银锭子堆得像小山，还有翡翠、玛瑙、字画，摆满了整个书桌。一个穿着锦袍的男人跪在地上，正是张秀才，他手里捧着一个红色的锦盒，谄媚地说：“李大人，这是小的一点心意，五千两银子，还有一幅唐伯虎的字画，您收下。只求您能让小的中个榜首，光宗耀祖。”
李大人拿起锦盒，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他拍了拍张秀才的肩膀，笑着说：“张秀才果然懂事。放心，榜首的位置，我早就给你留好了。那些穷书生的文章，哪比得上你的‘佳作’？”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个场景。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考生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声音带着哭腔：“李大人，小的只有五十两银子，是爹娘卖了家里的牛凑的，求您给小的一个机会……”
李大人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差役把他拖出去：“五十两也好意思拿出来？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考生被拖出去时，布包掉在地上，银子撒了一地，李大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出现在天空中——有考生送美人的，李大人搂着美人笑得合不拢嘴；有考生送良田的，李大人拿着地契，在上面盖了自己的印章；还有宋生的文章，被李大人随手扔在地上，还踩了一脚，骂道：“敢说苛税害民，这等逆臣贼子的文章，也配中举？”
天空中的画面色彩鲜艳，连李大人脸上的贪婪、张秀才的谄媚、考生的绝望，都看得清清楚楚。人群里一片哗然，惊呼声、怒骂声此起彼伏，像炸开了锅。
“原来张秀才是靠送银子中的榜首！”“李大人太黑心了！五十两银子都嫌少！”“宋秀才的文章被他踩在地上！这还有天理吗？”“贪官！简直是贪官！”
宋生站在人群里，看着天空中李大人踩自己文章的画面，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那是他熬夜写了三天三夜的文章，是他所有的希望，却被如此践踏。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张秀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想躲，却被愤怒的百姓围了起来：“你这个骗子！还我银子！我儿子送了你二百两，你说能中举，结果连榜都没上！”“原来你是靠送礼中的榜首，太丢人了！”“打他！打死这个骗子！”
张秀才吓得腿都软了，瘫在地上，连连求饶：“不是我！是李大人逼我的！是他要我送银子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群穿着绯色官袍的人骑着马，朝着贡院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朝廷派来巡查地方科举的御史大人——这是霍恒昨天特意去驿站请的，他用司文郎令显示了李大人贪腐的证据，御史大人当即决定，今日放榜时，前来彻查。
“都住手！”御史大人翻身下马，声音洪亮，瞬间压制住了人群的喧闹。他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画面，眼里满是愤怒，随即对着身后的差役下令：“把李大人和张秀才抓起来！立刻搜查贡院阅卷房，找出贿赂清单！”
差役们立刻行动起来，冲进贡院，很快就把李大人押了出来。李大人刚出来，就看到天空中自己收受贿赂的画面，脸色瞬间变得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不是我！那是假的！是妖术！”李大人挣扎着，想要否认，却被差役死死按住。
很快，差役从阅卷房里搜出了一个红色的木盒，里面装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李大人的贿赂清单。御史大人打开册子，当众念了起来：“张秀才，五千两银子，一幅唐伯虎字画，中榜首；王公子，三千两银子，一个美人，中第二名；刘秀才，一千两银子，十亩良田，中第五名……”
每念一个名字，人群里就响起一阵怒骂声。当念到“宋生，文章触怒本官，不予录用”时，所有人都看向宋生，眼里满是同情和愤怒。
“李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御史大人将清单扔在李大人面前，声音里满是威严。
李大人看着清单，又看了看天空中还在播放的画面，终于彻底崩溃了。他瘫倒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嘴里喃喃地说：“我错了……我不该贪银子……我不该埋没人才……求大人饶了我……”
御史大人冷哼一声，下令道：“将李大人、张秀才，还有清单上所有行贿的考生，全部押入大牢，听候朝廷发落！宋生！”
宋生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御史大人。
“你的文章，本官看过了，确实是难得的佳作。”御史大人的语气变得温和，“朝廷会重新审核本次科举考卷，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书生，绝不会被埋没！”
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百姓们纷纷围上来，对着宋生道贺：“宋秀才，恭喜你！终于沉冤得雪了！”“好人有好报，你早就该中举了！”
宋生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天空中渐渐消散的画面，眼泪再次掉了下来，这次却是激动的泪水。他走到霍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哽咽着说：“霍小公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霍恒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大哥，这是你应得的。你的才学，本来就该被天下人看到。”
天空中的光晕渐渐散去，阳光洒在贡院门口，温暖而明亮。李大人和张秀才被差役押着往大牢走去，百姓们跟在后面，骂声不绝。宋生站在榜单前，虽然榜单上还没有他的名字，可他的眼里，却充满了希望。
霍恒摸了摸怀里的司文郎令，令牌已经恢复了冰凉。他知道，这次揭露科举黑幕，只是开始。还有更多像李大人这样的贪官，还有更多像宋生这样被埋没的书生，等着他去帮助。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刺眼，却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力量。他想起仙人说的“解民困，破执念”，想起司文郎的嘱托，想起宋生激动的泪水，突然明白，这就是他附身霍恒的意义——不是为了炫耀仙力，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在这浑浊的世间，为那些善良、有才华的人，撑起一片清明的天。
人群渐渐散去，贡院门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张还没撤下的榜单。宋生站在榜单前，久久没有离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像是在憧憬着未来。霍恒知道，属于宋生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而他的旅程，也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