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城议会厅内,青铜齿轮在空中缓缓旋转,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仿佛时间本身被锻造成机械的节奏。
穹顶之上,无数细密的数据链如蛛网垂落,映照出整座城市的运行轨迹——那曾是格鲁姆引以为傲的“秩序之眼”。
如今,它却成了审判的利刃。
格鲁姆端坐于高位,暗纹长袍覆盖着佝偻的身躯,背部中央一道幽蓝色的核心随呼吸明灭,像是某种寄生之物在汲取他的生命。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尖划过空气,一行半透明的文字浮现:
“自即日起,所有携带‘高危剑种’者,列为清除目标。违令者,视为叛乱。”
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带着系统认证的权限波动,直接注入城市主脑。
刹那间,全城警报未响,但街角巷尾的机械守卫同时转向,金属瞳孔泛起猩红。
三名剑侠被铁链拖出人群,脖颈处烙印裂开,渗出数据流般的黑血。
他们的剑尚未出鞘,便已被判定为“非法存在”。
一名年轻剑侠怒吼挣扎:“我们只是练剑!何来叛乱!”话音未落,头颅骤然炸裂,化作一团扭曲的信息残渣,消散在风中。
窗外阴影里,林九死死盯着这一幕,双目通红。
他是聋哑剑侠,无法言语,只能以手语疾速划动:“他们在烧魂……他们在用系统火刑,焚掉我们的意识本源。”
他指尖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每一个被清除的剑侠,都是曾与他在月下共修《归藏剑经》的同门。
他们不争权、不夺利,只求一柄剑能走得更远些。
可现在,连“练剑”都成了原罪。
消息通过隐秘剑纹传入城北旧坊。
寒烬蹲在瓦檐上,斗篷压得极低,银白色的发丝从帽沿滑落,在月光下泛着霜雪般的冷光。
他低声对身旁人道:“城主已非本人。我亲眼所见——他脊椎接入了‘服从协议’核心,每发布一道清洗令,系统就延长他三天‘永生权限’。”
他说这话时,眼中没有怜悯,只有刀锋般的审视。
而在千机城最高处的观星台,张玉静立如松。
夜风吹动他素白的衣角,惊蛰剑横于胸前,剑身微颤,似有不甘的呜咽。
那不是错觉——守中结界最后的残念正在被侵蚀,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流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若三日内无法重铸剑格,剑魂将崩。
一旦剑魂溃散,不仅他开创的东方剑道将彻底湮灭,所有觉醒的剑侠都将失去共鸣根基,沦为系统可随意抹除的“异常数据”。
抬头望去,天际十道燃烧的高塔依旧矗立,那是神明吞噬程序启动的征兆。
每一座塔都在抽取大陆的生命力,转化为净化指令。
而千机城,正是第一道防线的缺口。
“他们怕了。”张玉轻声道,眸光如渊,“怕我们走出不属于模板的路。”
正因为怕,所以清剿;正因为惧,所以先下手为强。
但他嘴角却扬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可笑。他们以为清除几把剑、几个名字,就能斩断千年武脉?
东方剑道,从来不是靠系统赐予的技能树生长起来的。
它是血与骨熬出来的,是孤灯下万次挥剑磨出来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堆出来的!
他指尖缓缓抚过惊蛰剑柄,体内真气流转,熟练度面板悄然浮现:
【归墟呼吸法:圆满(可突破)】
【守中结界·残篇:震荡境(濒临崩解)】
【惊蛰剑格·重构进度:0.7%】
数字冰冷,却藏着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墨松的身影从虚空中浮现,面色凝重:“找到了。‘断网工坊’位于地底第七层,三重数据锁加密,外加物理熔炉封锁。最麻烦的是——它的能源来自神庙馈电。一旦切断供能,整座千机城的防御系统将瘫痪,包括我们自己的屏障。”
这是一步死局。
强攻,等于自毁长城;潜入,则需瞒过系统的感知神经。
张玉沉默片刻,眼中忽然掠过一道寒芒。
“那就让它以为,是我们自己在维护。”
他转身望向远方那片深埋于地下的金属迷宫,声音低沉却坚定:“启动‘剑心共鸣’低频震荡,频率调至0.3赫兹,波形模拟系统例行巡检波动。让整个过程看起来,像一次普通的后台校准。”
墨松瞳孔一缩:“你是想……用剑意伪装成系统信号?”
“不止。”张玉闭目,体内真气如江河倒灌,尽数汇入面板深处,“我要让这一震,成为所有剑侠的呼吸节律——让他们在无觉之中,为我掩护。”
这一刻,他的意志不再局限于一人一剑,而是化作无形涟漪,悄然扩散至全城每一个持有剑令之人。
哪怕他们尚在沉睡,哪怕他们还未觉醒——
只要心中还存一丝对剑的敬畏,这一震,就会替他们点燃火种。
风渐止,城欲眠。
而在无人察觉的地底边缘,一道幽蓝的数据流悄然偏离了轨道,如同黑夜中游走的蛇。
某处监控终端闪过一帧乱码,旋即恢复正常。
没有人看到,那其实是剑的影子,正缓缓逼近禁域。
夜色如墨,千机城的地底第七层,空气凝滞得仿佛连时间都生了锈。
熔炉前的金属走道上,蒸汽从缝隙间嘶嘶喷出,像是大地在低喘。
张玉与寒烬伏身于阴影边缘,如同两道被黑夜吞噬的残影。
机械守卫的脚步声整齐划一,金属足踝撞击地面的节奏如同丧钟,每一步都精准落在系统预设的巡逻节点上。
它们没有呼吸,没有情绪,唯有瞳孔中猩红的光扫过每一寸空间,绝不容许一丝异常存在。
寒烬伏在张玉侧后方,残雪剑横于掌心,剑锋薄如蝉翼,冷光不散。
他微微摇头,用唇语道:“三十七具,全部接入主控神经网,同步率98.6%——稍有波动,全城皆知。”
张玉闭目,呼吸渐缓,仿佛与这地下世界的脉动融为一体。
【归墟呼吸法:圆满】
——这不是模拟,而是同频。
他将自身气血、真气、甚至心跳节律,全部压入那微不可察的0.3赫兹低频震荡中,与工坊背景的机械嗡鸣完全重合。
剑域微光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却不再如星辰般耀眼,而是化作尘埃般的光斑,随空气扰动轻轻摇曳,如同铁锈剥落时的碎屑。
这是他以国术之理重构的“藏锋术”——不是隐藏剑,而是让剑成为环境的一部分。
寒烬瞳孔微缩。
他曾在月下见过张玉练剑,一式“归藏无迹”可令整片竹林听不到风声。
可如今,这已不只是武技,而是将整个天地当成剑鞘来藏锋!
他屏息,指尖轻弹,一道极细的冰线自残雪剑尖射出,无声无息地缠上远处监控齿轮的传动轴。
冰层极薄,几乎透明,却精准冻结了齿轮咬合的临界点。
下一秒,监控探头偏转五度——刚好漏出一个三秒的死角。
就是现在!
两人如影掠出,足尖点地不发一丝声响。
寒烬身形如雪飘,先行探路;张玉紧随其后,惊蛰剑始终未出鞘,但剑柄上的纹路却在黑暗中微微发烫,似有所感。
终于,他们抵达熔炉前。
眼前景象宛如星河倾覆——赤金色的熔浆在巨大容器中翻滚,其中沉浮着数块银灰色金属,表面流淌着断断续续的数据流,仿佛在抗拒系统的编码。
那便是“断网金属”,传说中唯一能隔绝神明监控的材质,唯有在系统能源最薄弱的子夜时分才会短暂解封。
张玉伸手,指尖尚未触及,忽觉脊背一寒。
不是错觉。
是杀意。
他猛地侧身,惊蛰剑横扫而出,一道弧光掠过空气,竟斩断了一缕无形的数据锁链——那是系统预埋的预警陷阱,一旦触碰,全城警报即刻启动。
“好敏锐的直觉。”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扭曲。
格鲁姆站在熔炉另一端的高台上,暗纹长袍猎猎鼓动,脊椎中央的幽蓝核心疯狂闪烁,如同濒临过载的引擎。
他身后,百名机械守卫齐步踏地,金属靴重重砸下,震得地面龟裂。
“服从即生存,反抗即湮灭。”百人齐诵,声浪如潮,几乎要撕裂耳膜。
格鲁姆狞笑道:“张玉,你不懂……我宁可做系统的狗,也不愿再死一次。”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一串倒计时:71:59:48
那是他的“永生权限”剩余时间——每发布一道清洗令,系统便赏他三天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曾是铁锈村最普通的铁匠,因一次意外死亡后被系统复活,代价是签下“服从协议”。
从那以后,他便成了秩序的傀儡,用千万Npc的血,换自己多活一日。
张玉看着他,眼中无怒,无悲,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怕死。”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百人齐诵的声浪,“可你忘了——我们这些练剑的人,从来不怕死。”
他反手将惊蛰剑插入地面。
剑鸣骤起!
不是金铁交击之声,而是地脉共鸣的震荡波。
剑身剧烈震颤,裂纹般的能量自剑格蔓延而出,顺着地底纹路疾速扩散。
张玉体内最后一丝“劫火”被彻底点燃——那是他在百战之后凝聚的剑魂精粹,本为保命所留,如今却毫不犹豫地灌入剑中。
劫火顺剑而下,渗入地脉,直抵工坊深处的共鸣阵枢。
刹那间——
轰!!!
整座熔炉爆发出刺目金焰,赤光冲天而起,竟将系统投下的数据锁链尽数焚毁!
断网金属在高温中剧烈沸腾,如液态星辰般升腾而起,在空中缓缓凝聚,形成一枚流动的剑格雏形,表面铭刻着古老剑纹,隐隐与惊蛰剑原有结构呼应。
【熟练度面板提示:检测到非系统造物接触——“劫火转化率”激活,转化进度:12%……23%……41%……】
张玉嘴角溢血,面色苍白,却未退半步。
而格鲁姆——瞳孔骤然收缩!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原本稳定的倒计时竟开始疯狂跳动:
71:59:48 → 69:12:03 → 65:44:17……
“不……不可能!”他嘶吼道,“我的权限是系统赐予的!你怎么能——”
在这片金焰之中,系统的馈电频率被强行扭曲,而他的“永生权限”正以惊人速度蒸发。
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张玉缓缓抬头,目光如剑,直刺格鲁姆心脏:“你靠系统活着,所以我毁它一秒,你就少活三天。”
“而我——”
他抬手,遥指空中那枚正在成型的剑格,
“靠剑活着。”
话音未落,熔炉深处,断网金属在劫火灼烧下不断重组,银灰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忽然,一道模糊的轮廓浮现——
那是一张女性的面孔,半隐于金属流光之中,眉目如烟,唇未启,却似有低语随风而至:
“你……唤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