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勒停纸牛,立于山脊之上,灰色的眼眸扫视着前方数个山头。
只见那一片区域血红色的煞气,几乎要将那片天空都染上了不祥的色彩。
这些煞气并非均匀分布,而是被牵引着,不断向着中心某个点汇聚。
他心中立刻有了猜测:‘此地山势连绵,沟壑纵横,地形闭塞,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聚煞之地。
千百年来,无论是古战场遗留的兵戈杀伐之气,还是山中毒瘴恶兽产生的凶戾之气,甚至横死山中不得超生的怨气,都被这地形汇聚于此,经年累月,郁结不化,终成气候……’
陆离想起了老周曾经调侃过的一句俗话:“山窝窝里不养人,专养邪祟和凶神。”
看来此言非虚。
心中念头急转,但陆离脚下却未有丝毫停顿。
他非但不避,反而一催纸牛,径直朝着那煞气最浓郁的核心区域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周身气息骤变。
一袭素白汉服,灰眼空洞的白素衣虚影无声无息地在他左侧浮现,周身开始飘散出无数森然的素白纸屑。
又一阵诡异非常的极致喜庆与哀恸的唢呐锣鼓声凭空响起,身着大红嫁衣,盖头低垂的鬼新娘萧满出现在他右侧,虚幻的身影带来刺骨的阴寒。
陆离手中的拂尘断竹剑嗡鸣震颤,墨黑的鬼发尘尾疯狂生长舞动,其上镶嵌的五帝钱虚影叮当作响,青翠竹质剑身吞吐着杀伐鬼芒,蓄势待发!
纸牛嘶鸣一声驮着他,悍然冲入那令人皮肤刺痛的煞气范围。
煞气似刀。疯狂侵蚀着纸牛的身体,发出“嗤嗤”的声响,纸屑不断剥落消融。
但纸牛浑不在意,依旧奋蹄前冲。
就在纸牛即将彻底崩溃的前一刻,陆离猛地将其收回,重新化为【朱字纸车】落入手中,而他的身影已然凌空跃起,直面那团翻滚咆哮,中心隐隐透出金戈铁马之音的恐怖煞气!
白素衣虚影同步上前,陆离将手中嗡鸣不止的拂尘断竹剑抛向她。
白素衣那苍白纤细的手掌稳稳接住剑柄。
陆离淡然的站定,立在了萧满身侧,冷静的观察着。
尽管眼眸空洞,但她执剑的姿态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大家闺秀的优雅与娴静,仿佛她手中的不是杀伐利器,而是一柄舞扇或红袖。
白素衣手指轻柔地拂过剑身,动作曼妙,似曾练过剑舞。
随即,她手腕轻转,持剑向前,姿态优美地轻轻一斩。
“嗡——!”
无数书页同时翻动的哗啦声,随着这一斩,数不清的素白的鬼发与纸白铜钱虚影汹涌而出,汇聚成一道大无匹的素白剑芒,无声无息地斩入了那团凝实的煞气之中!
“嗤啦啦啦!”
煞气团被斩中的部位,瞬间化为漫天飞舞的纸屑!
而这些纸屑在白素衣的操控下,并未消散,反而继续变成剑气,继续疯狂地切割、侵蚀着周围的煞气,瞬间在那固若金汤的煞气团上,开辟出了一个不断扩大,纸屑翻飞的空洞!
一旁的萧满的嫁衣无风自动,磅礴的墨黑鬼气毫无保留地度给白素衣,支持她酝酿第二击。
然而,就在此时!
“锵!!!”
一声充满了金戈铁马杀伐意志的锐利铮鸣,猛地从那煞气团被破开的核心处爆发!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煞气的弧形斩击,以超越感知的速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反劈而出!
这斩击之中蕴含着无数战士的怒吼、兵刃的碰撞、战马的嘶鸣,那是纯粹到极致的杀戮之气!
白素衣的虚影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这道恐怖的煞气斩击拦腰斩过。
素白的身影瞬间变成了两截尸体,脏器和血污疯狂流出。
那煞气斩击去势不减,径直斩向后方不远处的陆离!
站在陆离身旁的萧满虚影反应极快,红盖头猛地扬起,整个身影化作一道鬼气,瞬间涌入陆离的道袍之中消失不见。
但陆离本人,却似乎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依旧站在原地。
“唰!”
煞气斩击毫无阻碍地掠过了他的身体。
陆离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也如同白素衣一样,无声无息地从腰部断成了两截,上半身滑落,鲜血喷涌。
两具“尸体”僵硬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那恐怖的煞气斩击似乎拥有灵性,它“看”了一眼被轻易斩灭的两个目标,并未停留,而是猛地扩散开来。
化作更浓郁的煞气浪潮,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很快便将整个山头都笼罩在其领域之内。
而就在煞气弥漫而过之后,那被斩成两截的“陆离”和“白素衣”的“尸体”,连同那些“鲜血”,竟同时扭曲、变形,化作了无数苍白脆弱的纸屑,被山风一吹,便轻飘飘地消散无踪。
“纸人替身!”
真正的陆离,早已在抛出拂尘剑的瞬间,便借助鬼气惑心弄出一个纸人,他的真身一直隐匿在山石阴影之中。
此刻,整个山头都被那扩张的煞气领域笼罩,隐藏在阴影中的陆离自然也被强行拉入了这片煞气之内。
他面无表情地从阴影中迈步而出。
身旁,白素衣的虚影再次凝聚,将拂尘断竹剑递还给他。
陆离接过剑的瞬间,白素衣的虚影便化作一道精纯的素白鬼气,完全融入了他手中的断竹剑之上,让那翠绿的竹身覆盖上了一层苍白。
紧接着,红嫁衣的萧满再次浮现!
她一出现,便做出了一个举动,她抬手掀开了自己那一直低垂的红盖头、
盖头之下,并非狰狞恐怖的鬼面,她还是那个笑语盈盈,古灵精怪的面容。
鬼气再涨三分!
她那磅礴如海的墨黑鬼气,毫无保留地流入到断竹剑身上!
萧满的身影在完成这一切后,也变得极其虚幻,缓缓消散。
而陆离的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周身的气息以恐怖的速度疯狂暴涨!
他手中的拂尘断竹剑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鬼发、铜钱、纸屑三种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鬼气强行融合在一起,变得极度不稳定,剧烈地颤抖着,随时都会暴走!
陆离面无表情,双手死死握住那柄仿佛就要要挣脱自己控制的拂尘断竹剑!
随后,对着前方那依旧在翻滚扩张,寻找敌人的煞气核心,他猛地挥出了这一剑!
“破!”
一道扭曲了夜色,混合着无数哀乐唢呐声、铜钱碰撞声、纸屑翻飞声的恐怖斩击,悍然劈出!
这一击,毫无花巧,纯粹是极致力量的倾泻!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那凶戾无比的巨大煞气团,竟被这一剑从中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露出了内部被其长久包裹的东西;一座低矮破败的小庙。
煞气被劈开的瞬间,便开始剧烈蠕动,试图重新聚合。
陆离接住从空中掉落的《白素衣》书籍,迅速收好。
同时他眼中灰芒大盛,灰气化作锁链,乘胜追击,欲要将那分裂的煞气束缚封印。
然而,那煞气虽被重创,凶性却不减反增,残余的煞气自发凝聚成锋锐的刃芒,几下便斩断了陆离刚刚凝成的灰气锁链!
陆离眼睛一眯,不再试图强行束缚煞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座暴露出来的小庙。
他再次抛出朱字纸车,纸牛重现,虽然身上布满了被煞气侵蚀的破洞和伤痕,但依旧忠实地驮起陆离。
纸牛奋起余力,朝着那座小庙狂奔而去!
就在陆离冲至庙门前,即将看清庙内情形的瞬间,他周围的景象猛地一阵变幻!
山风、夜色、残存的煞气……
一切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赫然站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木结构店铺,酒旗招展,幌子飘扬。
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穿行,穿着粗布麻衣的行人摩肩接踵,偶尔有骑着骡马的乡绅或差役经过。
抬头看去,甚至能看到不远处高大的古代城墙和悬挂着旗帜的城楼。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真实,充满了人烟。
陆离站在街道中央,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如常的道袍,又看了看周围对他这身打扮似乎并不觉得特别惊奇的古人。
他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笑了一下,带着了然和嘲讽。
“在我面前,玩……幻境?”
然后,他径直走向街道旁一栋挂着【客似云来】招牌的两层小酒楼,掀开门帘,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