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钟离家族腹地,早已不复往日辉煌。举目所及,尽是断壁残垣,焦土裂地,漫天烟尘中夹杂着某种烧焦的刺鼻气息。
天穹之上,各式法宝交织碰撞,爆发出连绵不绝的嗡鸣与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心神俱颤。
数十位钟离家族的核心子弟,此刻正携带着世代积累的传承重宝,试图冲破这重重围困。
然而在他们身后,始终尾随着密密麻麻的各方修士,这些人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又似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这场残酷的消耗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七夜。钟离子弟们不得不不断吞服珍藏的灵丹妙药,以维持法宝运转所需的海量法力真元。
他们的神识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几近枯竭,法力在反复消耗中渐渐见底,就连最珍贵的本命源精都出现了损耗的迹象。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位身着青袍的钟离家族长老格外引人注目。他原本整洁的法衣早已褴褛不堪,胸口处的家族图腾被利器撕裂了大半。
手中那柄青溪剑,此刻剑身上的灵光已黯淡如风中残烛,剑脊上甚至布满了细密的裂痕。
他每一次挥剑都显得格外沉重,剑招间再不见往日的行云流水,取而代之的是力不从心的滞涩。
“为何……为何就是甩不开这些蝼蚁!”他嘶哑地低吼,眼角余光扫视着四周如影随形的敌人。每当他要施展遁术突围,立即就会有新的敌人补上缺口,仿佛永无止境。
这种被当作困兽般戏耍的屈辱,比身上的伤痛更让他心如刀绞。
眼见被围的钟离家族修士已然力竭,面色如纸,气息奄奄,四周的修士们彼此对视,眼中皆掠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厉色。时机已至,这正是了结此人性命,瓜分其随身重宝的绝佳机会!
“动手!”
不知是谁低喝一声,霎时间,无数道凛冽的寒光骤然亮起。剑罡、符箓、法术灵光……种种杀招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瞬间吞噬了那道孤立无援的身影。
身处风暴中心的钟离族人,瞳孔中倒映着漫天袭来的死亡轨迹,他经脉空空如也,法器灵性泯灭,连抬起手臂格挡都已成为奢望。
“吾命……休矣!”
一股深沉的绝望攫住了他的心神,他万念俱灰,只得闭目待死。
然而,预想中的形神俱灭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划破长空,以及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凶煞之气悍然降临!
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道入魔般的血色身影,如陨星般撞入战团,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正是已然魔化的钟离云翔!
此刻的他,面目狰狞,周身缠绕着如有实质的黑色魔气,双目赤红如血,出手更是狠辣无比,直如虎入羊群,竟以一双肉掌,生生将挡路的修士撕裂!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围攻者们,在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打击下,顷刻间阵脚大乱,死伤惨重。
钟离云翔竟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在这铁桶般的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将他救了下来!
“嗤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钟离云翔竟将一名躲闪不及的修士硬生生撕成两半,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身,更添几分修罗般的恐怖。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不含丝毫人性的血色眸子盯住惊魂未定的族人,声音沙哑如金石摩擦:“还愣着作甚!立刻退回族地深处,觅地固守疗伤!此刻还想独自突围,无异于痴人说梦!”
钟离云翔见那名族人已脱离险境,身影消失在断墙残垣之间,当即毫不恋战,身形一转,化作一道暗色流光,朝着战火最为炽烈的另一处区域疾驰而去。
他心中清明如镜——时间刻不容缓。每多耽搁一息,便可能有一名同族殒命。
尤其是那些未曾沾染古魔气息的子弟,他们道体纯净,若能救下,未来重塑家族荣光便多一分希望。他们,才是钟离家族延续下去的火种。
目光所及,不远处又一名本家子弟正被数名修士围攻,剑光闪烁间已是险象环生。钟离云翔周身魔气翻涌,速度再增三分,如一颗黑色陨星般决绝地投入了新的战团。
与此同时,在钟离家族驻地的核心区域,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进行着毁灭性的碰撞。
一道是深沉如渊的黑色玄光,另一道则是流转不息的五色霞光,这两股磅礴的能量每一次交锋,都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气浪如涟漪般层层扩散,将昔日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玉石铺就的广场回廊,尽数夷为平地,只留下满目疮痍。
这场巅峰对决已持续数日。
钟离云鹤此刻面色凝重。他剑眉紧蹙,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身为家族中百年难遇的双灵根天才,他本应在修仙路上高歌猛进,然而接任家主之位后,繁杂的族务、勾心斗角的权衡,耗去了他大半精力。
更因他天性心高气傲,在修行上过于依赖天赋,未能沉心磨砺,致使修为精进缓慢。
反观他的对手何太叔,虽灵根资质略逊一筹,却心无旁骛,数十年如一日地苦修不辍,早已臻至筑基期圆满之境,距离凝结金丹仅有一步之遥。
此消彼长之下,战局的天平早已倾斜。这几日来,何太叔始终稳占上风,他那五行光华轮转不息,相生相克,将钟离云鹤的幽冥玄光死死压制。
每一次硬撼,钟离云鹤都感觉五脏六腑如遭重击,经脉中灵力震荡,只能凭借精妙的家传法术与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败象已露。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钟离云鹤被何太叔一记刚猛无匹的五行大剑结结实实地拍中胸膛。
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瞬间爆发,他的护体灵光应声破碎,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最终狠狠砸进百丈外的一片残垣断壁之中。
乱石崩飞,烟尘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深深嵌入废墟,才堪堪止住去势。
何太叔身形缓缓降下,衣袂飘飘,悬浮在这片新鲜出炉的废墟上空。
他目光淡漠地望向那烟尘弥漫之处,声音平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钟离道友,悠悠数十载,你终究是懈怠了。修仙之道,如逆水行舟。任凭你钟离家世如何显赫,根基如何深厚,自身实力不济,便终究……只是个弱者。”
“咳……咳咳……”
废墟深处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何太叔的话音未落,一道凄厉的乌光骤然破开烟尘!只见一柄门板般的巨刀悍然横扫,携带着沛然巨力,将周遭的碎石断木尽数荡开,清出一片空地。
烟尘稍散,钟离云鹤的身影踉跄着从中走出。此刻的他,早已不复一家之主的风度。一身锦袍变得褴褛不堪,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将他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暗红。
何太叔那诛心之言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耳中,一股难以抑制的屈辱与愤怒在胸中翻腾,然而,残存的理智却冰冷地告诉他,对方所言非虚。若非这些年沉溺于族内权斗,耗费了无数心力,自己这双灵根之资,何至于至今仍停留在筑基中期?
“少说废话!”钟离云鹤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嘶声吼道,“若非家族内斗令我分神耗心,就凭你这区区三灵根,也配站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若非我钟离一族时运不济,没落至此,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为敌?!”
吼声未落,一股极其暴虐、古老的气息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肌肉如同吹气般疯狂膨胀隆起,身形节节拔高,转眼间便化为一尊高达五丈的赤红巨人!
皮肤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双目转为冰冷的暗金色,嘴角伸出森白的獠牙,周身缠绕着如有实质的黑色魔气,宛如古魔降世!
他俯瞰着下方的何太叔,暗金色的瞳孔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与毁灭欲望,强大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其气息赫然已暴涨至筑基期圆满之境,与何太叔分庭抗礼!
这,便是他为了应对今日之劫,不惜血祭族人换来的实力。
望着眼前与钟离云翔如出一辙的魔化形态,何太叔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昔日对手的惋惜,更有对这般堕落行径的鄙夷。
他沉声喝道:钟离道友,不想你竟也自甘堕落至此,施展这等禁忌邪术!若钟离真人泉下有知,见你等后人扭曲至此,该当何等痛心!
钟离真人四字刚一出口,犹如一道惊雷劈入钟离云鹤混沌的神识。
他浑身剧震,暗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魔气随之剧烈翻涌。你懂什么!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音浪裹挟着魔威震得四周废墟簌簌作响,你不过是个侥幸得道的散修,岂知我钟离一族耗费多少代人的心血才铸就的荣光!
魔化的巨躯因激动而颤抖,暗红的肌肤上魔纹明灭不定。若不是你们这些势力暗中勾结,我钟离一族何至于沦落至此!他每说一字,脚下的地面便龟裂数尺,如今家族将倾,传承将断,那些往日不能动用的禁忌秘法,此刻正是施展之时!
他仰天狂笑,笑声中满是悲怆与疯狂,周身魔焰冲天而起:既然天地不仁,就休怪我钟离一族逆天而行!今日纵然身死道消,也要拉上你们这些伪君子同赴黄泉!
面对已彻底堕入魔道、状若疯癫的钟离云鹤,何太叔心知此刻再以正道大义相责,无异于对牛弹琴。
然而他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以他对这位老对手的了解,钟离云鹤素来心高气傲,向来视古魔秘术为旁门左道,如今怎会甘愿施展这等需要血祭的禁忌之法?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何太叔当即催动神念,如涟漪般向四周扫去。当感知到废墟深处残留的熟悉气息与未干的血迹时,他神色骤变,再看向钟离云鹤的目光中已充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好一个钟离道友...”何太叔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为了换取修为,竟连族中耆老都不放过。这般决绝,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这句话如同无形枷锁,瞬间扼住了钟离云鹤的狂笑。他狰狞的面容骤然扭曲,暗金瞳孔中爆射出骇人凶光:“若非尔等步步相逼,我何至于此!家族存亡之际,诸位长老自愿献祭,以残躯助我诛灭仇敌——这难道不正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的最好方式?”
话音未落,魔化巨躯已挟着滔天怨气暴起,手中巨刀撕裂长空,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劈而下。
感受到这一击蕴含的筑基圆满之威,何太叔终于收起最后一丝轻视,五行光华自周身流转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道璀璨屏障。
刀罡与光屏轰然相撞的刹那,整个废墟都为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