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玄穹真君抚掌而赞,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出由衷的欣赏。
他原本估算赵青柳在心魔破除之后,至少需一至二年方能修炼至筑基圆满,却不曾想她竟在破除心魔的顷刻之间,便一举突破瓶颈,直抵筑基圆满之境。这般天资,实属罕见。
玄穹真君心中那杆原本微微倾向钟离南益的天平,此刻不由得向赵青柳的方向悄然偏转了一分。只是,这份偏移尚显微弱,还远不足以动摇他既定的判断。
赵青柳缓缓睁开双眸,眼底还残留着几分破境后的恍惚。她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指尖微颤,似是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突破。一切来得太快,太不真实,令她一时心绪翻涌,难以自持。
她仰首望向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云层,抵达某个不可触及的远方。唇边轻轻逸出一句低语,似问似叹:“是你们吗……若是你们在天有灵,如今,也可安心瞑目了。”
话音未落,玄穹真君的声音已自不远处传来,将她从纷乱的情绪中骤然唤醒。她心神一凛,瞬间自那片刻的失神中抽离,重新回到现实之中。
“小女娃,且细说来。”玉座之上,玄穹真君慵懒地支着下颌,盘膝而坐的姿势却透着一丝难得的专注,“你方才所言,能在九十载任期内让本座在天枢盟面前建功立业——如今你既已突破筑基圆满,这番话倒让本座更添几分兴致。”
他指尖轻叩玉座扶手,眼眸中流转着审视的光泽,“说说看,你所谓的功绩,究竟所指为何?”
赵青柳敏锐地察觉到真君姿态的微妙变化。她整肃衣襟,执礼时不着痕迹地瞥向钟离南益,却见对方面沉如水,辨不出喜怒。她心下了然,转身面向玉座,声音清越如磬:
“真君明鉴。欲在九十载内令天枢盟刮目相看,唯有两处可作突破。”她纤指轻扬,如玉的指尖先后竖起二指,“其一,当在深海妖族。”手指缓缓屈起,“若能收复失落的远海域,夺回三处以上灵脉节点,天枢盟必当重赏。”
第二指随之屈拢,她语速微沉:“其二,便是无渊海眼的海跃老人。”此名一出,殿内灵气骤然凝滞。玄穹真君指节倏然收紧,座下万年寒玉竟绽开细密裂纹。而始终静立一旁的钟离南益更是身形剧颤,俨然道心已乱。
“倘若……妾身有办法令这两方势力兵戈相向呢?”赵青柳眸光流转,指尖在虚空轻轻划出一道水纹,“我深海堡垒大可坐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之际——若见深海妖族式微,便举兵东进,将前线壁垒再向外海推进三千里;若见海跃老人败象已露,则与妖族暂结同盟,一举铲除这颗深埋海域万载的毒瘤!”
“荒谬!”
玉座突然迸发凛冽寒光,玄穹真君袍袖翻涌间,整座大殿的灵气如潮水倒卷。
“你可知海跃老人乃是瀚海宗宗主融合域外天魔所化的异数?千年前我堡与妖族倾力联手,耗损三位元婴修士,才堪堪毁去其肉身封印。如今若要纵虎归山……”
玄穹真君指间凝聚的冰晶骤然炸裂,声音里浸满万年玄冰般的寒意,“且不论能否制住全盛时期的他,单是战后该如何压制海跃老人,又该如何应对深海妖族反噬——这些,你可曾算计明白?”
玉座之下终沉默的钟离南益突然抬头,喉间滚动着谏言,却始终无法开口。
赵青柳心中早有成算。她再次拱手,迎上玄穹真君审视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沉稳:“真君所虑极是,妾身对此已有应对之策。既然担心海跃老人实力过强难以压制,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之——主动为他准备一具金丹期的肉身?”
她稍作停顿,见玄穹真君眼中精光一闪,便知此言已切中要害,于是继续娓娓道来:“如此一来,海跃老人的元神纵然凶戾,受限于金丹肉身的桎梏,也绝难发挥其全盛时期的力量。”
“我等既能借此引他入局,又可确保局势始终在掌控之中,岂非两全其美?至于如何令这等凶顽屈就于金丹肉身……妾身亦已思得良策。”
玄穹真君见赵青柳言辞笃定,神态从容,那份运筹帷幄的气度让他不禁真正生出了几分兴致。“哦?若你果有良策,此事倒未尝不可一试。”
他的手指轻叩玉座,目光随之落在赵青柳身上,“只是,这具至关重要的金丹肉身,该从何寻得?”
话音未落,赵青柳的目光已似是不经意地扫向玉座之下的钟离南益。玄穹真君心领神会,视线也立刻随之投去。
骤然成为两位谋算者目光的焦点,钟离南益脸上那古井无波的面皮狠狠抽搐了几下,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他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向前迈出一步,朝着玉座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决绝:“主上!属下愿即刻远赴外海,定为主上寻来一具上佳的金丹期妖兽肉身!若不能完成任务,属下甘愿葬身外海,以死谢罪!”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慷慨激昂。然而唯有钟离南益自己清楚,他必须抢在赵青柳再次开口之前,主动请缨。
若再沉默下去,天知道这诡计多端的丫头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届时自己恐怕真要被活活坑死在这无形的棋局之中。
玄穹真君垂眸凝视着下方一副慷慨激昂、愿为自己赴汤蹈火模样的钟离南益,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指尖轻敲玉座扶手,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你倒是机灵,若再晚上片刻开口,本座倒真要考虑将你这身金丹道躯,赠予海跃老人作份大礼了。”
话音未落,钟离南益的脊背已渗出涔涔冷汗,连肩头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真君却已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静立一旁的赵青柳,眼底深处首次浮现出真正的审视与考量。
“小女娃,”他声音沉缓,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胆识过人,谋算亦深,本座认可你的价值了。”殿内灵气随之微微震荡。
他话锋陡然一转,玉座周遭温度骤降:“然此计既由你献上,便由你全权执掌。若功成,天枢盟赏功簿上自有你之名位;若败……”
真君微微前倾,周身威压如潮水般向赵青柳涌去,“令本座在述职之时颜面扫地,你当明白——届时你要付出的代价,可远非一具金丹肉身所能抵偿。”
尽管心中对此计极为赞许,玄穹真君仍刻意留下这番敲打。这女子太过聪慧,宛若一柄锋芒毕露的绝世灵剑,他既要借其锐气,亦须时刻警醒,勿让利刃反伤己身。
赵青柳深吸一口气,迎上玉座之上那道深邃的目光,声音沉稳而坚定:“真君大人明鉴,属下既承此重任,自当竭尽全力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只是……”
她话语微顿,似有斟酌,“若仅以外事堂执事之位行事,职权所限,恐难以调动各方资源,难免掣肘。”
玉座之上,玄穹真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早已洞悉她的未尽之言,袖袍随意一拂,一道流光便自他怀中激射而出。“接着。”那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
只见一块通体莹白、刻有繁复云纹与“玄穹”二字道印的令牌,如同拥有灵智般,精准地悬浮于赵青柳面前。
令牌周围灵气氤氲,隐有威压散发。赵青柳立刻躬身,双手极为郑重地将其托住,指尖触及令牌的瞬间,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无上权威。
“此乃本座手令,”玄穹真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见令如见本座。凭此令,深海堡垒内一切资源,人力物力,皆可随你调遣。如此,可还足够?”
手握这代表绝对信任与权力的信物,赵青柳强压下内心的狂澜,立刻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略显紧绷,却更加斩钉截铁:“谢真君大人!属下必不负重托,定将此计完美施行,助大人立不世之功!” 此刻,她仿佛已看到通往金丹大道的阻碍被彻底扫清,前路一片光明。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钟离南益忽然上前一步,声音打破了殿内略显肃杀的气氛:“主上,属下……想去送送赵执事……不,是赵大人。”他及时改口,姿态放得极低。
此言一出,赵青柳与玄穹真君的目光,几乎同时锐利地投射到他身上。殿内的空气,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请求,再度凝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