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个帽子扣过来,那壮汉哪还敢多说什么?只能放任穆菖蒲去查看了。
穆菖蒲掀开盖在那人身上的白布,眉头不由得一挑。
哟,熟面孔。
当初他不敢亲手报杀父之仇,还是她帮他砍下的那一刀。
没想到他如此懦弱的性格,居然能克服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活着来到京城。
不过很明显,他过得并不好。
当初穆菖蒲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也不富裕,但最起码还有个人样。
如今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眼窝发黑,要不是因为过敏满脸通红,此时这人看上去就跟一具僵尸没什么区别。
看到这一幕,穆菖蒲不着痕迹的对方莹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悄悄溜了出去。
同时,这个恐怖凄惨的样子也吓到了不少围观群众,他们下意识捂住口鼻,轻声议论起来:“造孽哟,都没个人样了,还不送医,送来这里折腾什么!”
“你看他病的这么严重,只怕送医也没用了,想着走之前能捞一笔是一笔呗!”
“这穆掌柜也太难了,自从铺子开张后就没安生过,要我说她长得也不丑,何必非要自己开店呢?老老实实找个男人嫁了不比现在强?”
“以前那都是小打小闹,今天这可要出人命了,只怕穆掌柜处理不好,可是要去坐牢的!”
穆菖蒲能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同时她也在不断查看那人的情况。
呼吸微弱,皮肤上有大片红疹,意识模糊,确实是严重过敏症状,已经快要休克了。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他的过敏源是什么,但人一定不能死在她这。
否则别说这铺子开不了了,她基本就要告别开店了。
“人你也看了,我没有讹你吧?”壮汉道,“我兄弟就是穿了你们的衣服后变成这样的,你说怎么办吧?”
穆菖蒲没有慌乱,而是冷静问道:“你没有带他去看过大夫吗?大夫怎么说?”
那人道:“大夫说了,他没几天活头了,叫我们准备后事。”
说着他还突然掩面哭嚎起来:“兄弟啊,你好惨的命啊!”
穆菖蒲继续问:“你兄弟叫什么名字?”
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没想到一下子让壮汉炸了锅:“你什么意思?”
“我兄弟穿了你们的衣服要死了,你一会儿要看人,一会儿问这问那,是不是想拖时间?”
“等我兄弟死了你就开心了是吧?死无对证是吧!”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给我兄弟讨回公道!”
穆菖蒲起身,不再去看躺在地上那人,只淡淡道:“他死不了。”
“只是过敏而已,找大夫来开点药吃了就能好。”
“至于你说的,他是穿了我们店铺的衣服才变成这样的,还未可知。”
“能造成过敏的过敏源有很多,可能是他吃了什么榛子一类的坚果,也可能是一些水果,当然,也可能是对我家衣服的料子过敏。”
那壮汉显然听不懂这些,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和她有关系,便连忙道:“对对对,就是你家衣服料子有问题。”
见他上钩,穆菖蒲捡起先前被他丢在地上的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衣服在地上那人的身上一顿猛蹭。
这操作当场惊呆了众人。
“你在干什么!他再严重点可是会死的!”
“这是要谋杀吗?”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那人身上并未出现红疹。
穆菖蒲将衣服展示在众人面前,原来她挑选的是衣服背部一个不会接触皮肤的部分。
“奇了怪了。按照你的意思,这件衣服应该无论何处碰到他都会毒到他。”
“难道我家衣服用的面料还不一样?只有衣领袖口这些地方有毒?”
那件衣服的样式并不复杂,能明显看出整个衣服都是同一种料子做的。
壮汉眼见理亏,脸上有片刻的慌乱,并迅速看向人群某处,随后肉眼可见的淡定了下来。
他一副“不装了”的模样,突然道:“你派去请大夫的那个小丫头呢?”
穆菖蒲的心口一窒。
看到她变了脸色,那壮汉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拍拍手道:“别慌,她没事,就是……”
随着他拍手,人群中出现了些许骚动,几个官差跟在方莹莹身后,方莹莹身边还站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缓步走到了人群前方。
那老头穆菖蒲认识,正是这一片有名的郎中孙大夫,他的医馆距离“有间衣铺”可有一段距离。
显然方莹莹怕随便找来的大夫没有说服力,特意走远路去请来了他。
但此时方莹莹却缩着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在看见穆菖蒲后更是哭着扑进她怀里,重复不断的小声道歉起来:“阿蒲姐姐,我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穆菖蒲皱起眉头,一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边看向孙大夫。
只见孙大夫正好看向那壮汉,两人视线相交之时,颇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不过也就片刻,他们便错开了目光。
穆菖蒲心中了然,原来他们是一伙的。
显然官差也是他们一伙的,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道:“听闻这里要闹出人命了,特此过来查看,正好有大夫在场,不如听听大夫怎么说。”
说罢,另一个官差也不给穆菖蒲说话的机会,直接上前将穆菖蒲逼退几步,跟地上那人隔开。
孙大夫上前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定论:“就是中毒。”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还是不解:“我小侄子吃完榛子就这样,真的是中毒吗?”
“哎呀,孙大夫还能错?你是大夫还是他是大夫啊?”
“真是好黑的心啊,分明是要害人,还非要说是什么过敏。”
看得出孙大夫还是有一定威信的,即便有人质疑,也很快就被别的声音盖了过去。
这下穆菖蒲直接被架到了最高点,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而她却未见慌乱,只是盯着孙大夫,面露讥讽:“你本可以体面的老去,却偏要来赚这笔钱,小心晚节不保哦。”
孙大夫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根本不在乎她这无关痛痒的警告,仍旧保持着自己仙风道骨的模样道:“老夫只是实话实说。”
“是吗?”穆菖蒲莞尔一笑,没来由的让他觉得眉心突突起来。
“倘若我能证明这就是过敏,而非中毒呢?”
孙大夫没想到穆菖蒲一个女人这么钢,竟敢在这种自身不保的时候还要拉着他一起下不来台。
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总不能认怂,更何况他就不信了,过敏这种事要如何证明?
于是他信誓旦旦道:“倘若是老夫误诊,以后慈安堂归你所有,老夫再也不行医了!”
穆菖蒲露出坏女人的标准笑容:“这可是你说的。”
看着这个笑容,孙大夫突然后背一凉。
他好像……落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