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吃过药睡不着的穆菖蒲爬上屋顶透气。
一阵清风拂过,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属于少年的气息宛如一层薄纱,轻轻从她的脸颊滑落,弄得她的脸有些酥酥麻麻的轻痒,便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林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好容易鼓起勇气找了过去,刚要开口便听到了这一声轻笑。
那些准备好的话一时间便噎住了,弄得他有些沮丧,也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
风继续轻轻吹过,难得晴朗的夜空上有点点繁星,一眼看过去琳琅满目的,甚是好看。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并排躺在屋顶,一时间谁也没有打破这份宁静。
直到良久后,沉默的二人突然异口同声。
穆菖蒲:“谢谢你。”
林舟:“对不起。”
穆菖蒲一愣:“干嘛道歉?”
林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让我看着的信封让我弄丢了,不过我猜测多半是苏玉衡的人偷走了。”
“这样一来,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闻言,穆菖蒲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给我买糖葫芦的吧?”
林舟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不是!”
“我是看你迷迷糊糊的,连药都喝不进去,只一个劲的念叨糖葫芦,这才专门去买的。”
听到这个答案,不知为何,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了穆菖蒲的心头。
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虽说现在开春了,但倒春寒还是很吓人,夜里依然凉嗖嗖的,可不知为何,此时的穆菖蒲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也快了不少,浑身都变热了起来。
一定是她的过敏还没好吧,她想。
“所以,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林舟十分好奇。
穆菖蒲浅笑:“当然是一些问候苏玉衡的话了。”
“啊?”林舟挠挠头,表示不理解。
“这件事就不提了。”穆菖蒲并不想在此时此刻谈起其他人,很快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她转而看向林舟,问出了她心中的疑惑:“你这么晚来找我,只是想知道信的内容吗?”
这下轮到林舟有些不自在了。
他这人心里藏不住事,只支吾了片刻就投降了:“好吧,其实我是专门来盯着你的。”
“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可你会自残啊!”林舟一提到这个就来气,“你知不知道你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啊!”
紧接着,林舟将穆菖蒲昏迷后的情况细致讲述了一遍。
起初他们也慌了神,便向当时现场唯一的大夫孙大夫求助,但不知为何,孙大夫虽然也满脸震惊,可就是支支吾吾的不肯施救。
林舟一看这情况,也不打算再拖延下去,抱起穆菖蒲就要去别的医馆,却在此时被孙大夫拦了下来。
用林舟的话来形容,当时孙大夫脸色惨白,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说什么也要立马给穆菖蒲医治,眼神极其坚定。
听到这,穆菖蒲浅笑一笑:“可能是有人跟他打招呼了。”
孙大夫的医术确实好,几针下去,穆菖蒲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
“最神奇的是,他救了你之后,还特意对着大家说,你们的症状确实一样,之前是他老眼昏花误诊了,然后开了一副药后匆匆离去。”
林舟气不打一处来:“就这德行还当大夫呢?”
“合着只要给钱,什么违心的话他都能说?”
“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都可以不要了?”
穆菖蒲悠悠道:“只要钱到位,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能。”
穆菖蒲说完这话后,却没有得到身边之人的回应,她好奇侧头,却见林舟正一脸严肃但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问。
林舟道:“我也说不清。”
“我很想反驳你,但我觉得你说的对。”
“可是这样的世界,未免有些太冷漠。”
“我不喜欢。”
“如果人人都明码标价,那和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你以为你是人上人,实际上却是人外有人,只要做不到权力的中心,就有被别人吃掉的可能。”
“这和动物之间弱肉强食有什么区别?”
“人之所以为人,难道不正是因为我们脱离了兽性,脱离了用本能相处吗?”
这番话让穆菖蒲很是诧异。
她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兴致勃勃道:“继续说。”
林舟却好像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激动,说的有点太多了,便极其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你以后不能再这样鲁莽了。”
“任何情况,都不值得你用生命去冒险。”
穆菖蒲眼中的光变得暗淡起来:“反正烂命一条,无人在意,活着算我命大,死了一了百了。”
“怎么会无人在意!”林舟有些着急。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自轻自贱道如此地步。
印象中,穆菖蒲明明是个小狮子一般的人,虽然她一直处于极强的防备状态,总是呲牙,但那也是因为确实总有坏人在她身边。
可现在,那个拼尽全力从明德城来到京城的女孩却说,她其实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林舟不信。
他看得出,像穆菖蒲这样的人,才是最想活着的人。
只是命运待她太薄,让她的生命里总是充满了坎坷。
少年偏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穆菖蒲对上他的双眼,不由得一阵心悸。
“怎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悸,她故作潇洒的调侃道,“你心疼了?”
以往一辈她调侃就脸红的少年,此时却坚定的看着她,郑重道:“是的。”
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如同一记重重的敲击落在穆菖蒲的心脏上,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用牺牲自己的方式去算计坏人了,好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诚恳,如同春风一般吹进了穆菖蒲那颗早就形容枯槁的心。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头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可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慌乱的模样。
手抚上心头,少女努力的想要压下心头的悸动,但越努力她越发现,心中那个“好”字简直要冲破喉咙,冲破心脏,就那么直接蹦出来,砸在林舟脸上。
*
苏府,苏玉衡拿着一封信,正笑的得意。
“穆菖蒲啊穆菖蒲,你还是差点火候。”
“一封信罢了,我苏玉衡还能拿不到?”
有下人在旁边问:“公子,这个女人胆敢威胁您,不如让属下去杀了她吧?”
苏玉衡摆摆手:“不着急,只要她还在京城,本公子想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可杀她容易,她要是死了,本公子的日子岂不无趣?”
他说着,笑眯眯的打开了手中的信封,待看清那上面的字后,顿时气的浑身发抖。
“穆菖蒲!你个贱人,竟敢戏弄我!”他怒不可遏,一把将那张纸丢在一边,恶狠狠道踩了几脚,随即对下人道:“今晚,我要看到她的尸体!”
“是!”下人领命,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苏玉衡也愤然离开,只留下那张满是泥巴的信纸安静的躺在地上。
上面赫然只有几个大字──
“苏玉衡,你看你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