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和苏亦安一行人,起的很早。
天还未亮,他们就已经出发。
他们一行人的队伍缓缓驶过两国界限,斑驳的界碑矗立在此已经有三十年之久。
步入姜国,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这里名为陇川郡,与宁国初云镇那种充斥着商旅喧嚣、畸形的繁华不同,这片属于姜国的土地,呈现出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坑洼不平的官道年久失修,两旁田野略显荒芜。
就是偶尔能看见的劳作的农人,也是眼神麻木,面带菜色。
今日的天色不是很好,就是连空气中的都带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两国之间的关卡处,负责盘查的士兵,即便是眼神中满是戒备审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也不是很好。
夙止手持可以表明九公主身份的金令,于关隘前朗声宣告:
“九公主在此,速报尔等长官前来迎驾。”
那士兵接过夙止手中的令牌仔细查看后,突然脸色大变,他立刻跪地,身后有人连滚带爬似得奔入陇川郡城禀报。
他们并没有等的太久,很快就有几名将士还有文官急匆匆的赶来。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淡蓝色官袍,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左右的官员。
他跑的最快,第一个到达韶华的马车前,匆匆跪拜下去,就连声音都带着刚刚好的惶恐和恭敬:
“陇川郡,郡守。韩明叩见九公主殿下。不知九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随后,韩明身后的大小官员齐刷刷的跪倒一片。
韶华缓缓走下马车,今晨早些的时候她就换上了一件常服,即便是眉眼间仍然有些疲惫,但是那举手投足间与生俱来的威仪已然回归。
她的目光平静的扫过跪在地上的韩明以及其他属官,陇川郡这破败且压抑的景象被她收入眼底,她的心里有些沉重,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
“韩郡守请起,诸位也起来吧。”
韶华清越的声音响起,抬眼间是满满的厌世感。
“本公主途经此地,希望韩大人能够提供个方便,让我等稍作休整。”
韶华新婚夜失踪的事情,皇帝并没有昭告天下。就是寻找也都是在暗中进行的,所以韩明并不知道长安城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韶华的具体情况。
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的女儿,是颇受宠爱的九公主,他万万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九殿下抬爱,您如此说倒是折煞微臣了。”
韩明连忙起身,躬身引路:
“郡守府已略作收拾,虽比不得宫中万一,亦求洁净安稳,还请九殿下移步。”
韶华一行人在韩明的引导下,向着陇川郡那看起来同样有些陈旧、缺乏生气的郡城缓缓行去。
苏亦安自从下了马车,便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他走在韶华的身侧,目光淡淡扫过韩明那看似恭顺,实则眼神闪烁不定的脸。
苏亦安的目光打量着陇川郡凋敝的景象,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这姜国啊,存在的问题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整个陇川郡并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郡守府。
韶华看着眼前的郡守府,这郡守府的门墙修的还算规整。即便是大门的漆有些剥落,门口的石狮子也略有些陈旧,却还算规规矩矩的像是个郡守府该有的样子。
反而在宁国边境,望华楼那样奢华又崭新的客栈有些突兀。
韩明恭敬的引韶华等人来到郡守府,郡守府的府门缓缓打开,待他们走进又慢慢的合上。
韶华的脚还未落下,便被这郡守府门内的景象着实吓了一跳。
她脚下的青石板,被打磨的光可鉴人。那院子中曲折的回廊,不知是什么材质建成的,反正不同她之前见过的材料。
回廊上挂着些许的画,韶华并不认识却一眼就能看出其珍贵。
那廊下挂着的宫灯,更是她只在姜国皇宫才见过的款式。庭院内的奇花异草,竟然在现在如此萧瑟的秋季依旧绽放着。
空气中弥漫着的甜腻的熏香,更是价值不菲。
这些,哪里是一个边境郡守的俸禄所能承担的起的啊!
韩明将韶华安置在整个府中最为宽敞华丽的承瑞园,院内的陈设更是极尽奢华。小小的一座郡守府,就能抵得上大半个苏府了。
“九殿下,仓促之间,只能暂且委屈您在此歇脚了。若您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就好。”
韩明的语气很是恭敬,脸上则是满脸谄媚的笑容。
韶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挥挥手便打算叫他退下去。
可谁知韩明并没有急着离开,他看向苏亦安,一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位公子......可是要微臣另行安排住处?还是?”
九公主和林相之子林平州的婚事,纵观整个姜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韩明这个鸡贼的家伙,自然也是知道。
他一直都在偷偷的观察着苏亦安,这人一直在九公主左右。九公主对他很是不同,状似亲昵的模样,更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二人关系匪浅。
而此番九公主身旁跟着的男人并不是林平州,韩明一副也是吃上了皇室秘事的瓜的样子,眼里满是狡黠。
新婚未到一年,这九公主可是有了新宠?
当然韩明可不敢问,他只能这般讨好的试探。
韶华则是一心都在郡守府奢华无比的装饰上,哪里去在意韩明的那些个小心思。
听韩明这么问,韶华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开口说着:
“不必。亦安与我同住就好。”
韩明听韶华这么说,便识趣的退下。
独留苏亦安与韶华两人,在这承瑞园歇息。
韶华走进韩明安排好的房间,一双美目打量着房内的云锦帐幔,这一尺便值百金。
就是那漱口的盂、净手的盆都是上好的官窑瓷器。
“没想到啊,这小小的陇川郡郡守府竟然是这样的奢侈。”
韶华感叹道,她看向远处的围墙,想起了围墙外的场景:
“这便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
韶华轻声低语,眼神清冽:
“若是没有此番机缘,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来到这个地方。更是永远都不会见到,这番糜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