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在身后无声闭合的刹那，仿佛连最后一丝来自血骨荒原的死寂气息也被彻底割断。我甚至来不及确认身处何地，一股沉重如山的威压便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不是物理上的力量，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仿佛有无数双冰冷而公正的眼睛在黑暗中同时睁开，审视着我们这三个“不速之客”的每一缕魂魄、每一段因果。
“呃……”身旁的凌清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青霜剑拄地才勉强站稳。她之前硬抗彼岸花灵的记忆冲击，神魂本就受损，此刻在这股威压下更是雪上加霜。玄女的情况稍好，但眉心的月华印记也光芒急闪，她迅速结印，一层薄薄的清辉笼罩住我们三人，勉强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审视感，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是……轮回审判庭的法则威压！我们闯入了轮回境的核心法则区域！”
我强忍着神魂仿佛要被剥离解析的恐怖感，全力催动胸膛中的生死心灯。暗金色的灯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莲台中心的混沌火种迸发出道道清光，竟在我们周围形成了一圈扭曲的、隔绝法则的微弱领域。那无所不在的审判威压触及这圈领域时，明显被削弱、扭曲了，虽然依旧强大，但已不至于让我们瞬间崩溃。
“你这灯……居然能干扰轮回法则？”玄女讶然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好像是……融合了战神意志后，心灯对这类‘秩序’层面的力量，有了一定的抗性甚至……‘欺骗’能力？”我喘息着解释，自己也有些不确定。心灯的蜕变带来的新能力，我还远未完全掌握。
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打量四周。我们正站在一条无比宽阔、向上无限延伸、向下深不见底的巨大石阶的某一级上。石阶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因果丝线编织而成，踩上去软绵绵的，却带着一种直达灵魂的寒意。上下左右，皆是无尽的虚空，虚空中漂浮着数不清的、半透明的、面容模糊的魂影，它们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麻木地沿着石阶向上或向下飘荡，无声无息，唯有因果丝线流动时发出的、细微如梵唱的沙沙声，更添诡异。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石阶的尽头，虚空之中，悬浮着一座巨大无比、造型古朴、通体由暗金色金属铸就的宫殿。宫殿大门紧闭，门楣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左眼慈悲垂泪、右眼威严怒视的诡异神像，神像的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直接落在我们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裁决生死的漠然。宫殿周围，有无数身披暗金铠甲、手持缠绕着锁链巨剑的沉默卫士悬浮巡逻，它们没有面孔，头盔下只有两点燃烧的幽蓝火焰，气息冰冷而强大，远超之前的守夜人。
“审判殿……传说中裁定亡魂功过、决定轮回去向之地。”玄女低语，“这些是‘轮回裁决者’，轮回法则的具现化身，无情无欲，只依法则行事。我们身为生者，擅闯此地，在它们眼中，便是最大的‘罪孽’。”
“罪孽？我们不过是掉进来的！”凌清霜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尽管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腰板，“再说，审判就审判，谁怕谁？老娘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直，难不成还能判我下油锅？”
她这话带着几分蛮横的赌气，却莫名地冲淡了些许压抑的气氛。我忍不住苦笑：“清霜，这地方审判的恐怕不是世俗的道德，而是更深层的……因果与秩序。我们身上牵扯的因果，尤其是玄女和我的心灯，怕是简单不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话，审判殿那巨大的神像双眼，同时亮起！左眼洒下柔和的白光，右眼射出凌厉的金光，两道光柱在空中交汇，化作一道半白半金的奇异光桥，瞬间延伸至我们脚下。光桥之上，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接引之力。
“轮回审判，开始了。”玄女深吸一口气，“抗拒无用，只会引来裁决者的攻击。踏上光桥，见机行事。九牧，你的心灯是关键，或许能……蒙蔽天机。”
没有选择。我们三人对视一眼，迈步踏上光桥。脚落实处，光桥便自动收缩，带着我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审判殿飞去。两旁麻木飘荡的魂影纷纷避让，仿佛我们身上带着某种令它们恐惧的气息。
穿过那巨大门扉的瞬间，景象骤变。我们并非进入宫殿内部，而是出现在一个无边无际、上下左右皆是混沌雾气的空间。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我们有些扭曲的身影。正前方，雾气翻涌，凝聚成三张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椅，石椅样式古朴，散发着沧桑威严的气息，但椅子上空无一人。
然而，一种被至高存在注视的感觉无比清晰，仿佛那三张石椅上，坐着无形的审判官。
“生者罗九牧，身负异数，扰乱轮回秩序，可知罪？”一个宏大、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的识海中同时响起，分不清来源，仿佛是整个空间在发声。
我心头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抱拳道：“晚辈罗九牧，与同伴误入此地，实非本意，并非存心扰乱秩序，何罪之有？”
“误入？”那声音毫无波澜，“尔等身上，沾染往生河死气，携寂灭之墟战魂，更与‘观测者’因果纠缠，岂是‘误入’可释？生者踏足轮回，本身即为逆乱阴阳之大罪。”
它竟能一眼看穿我们之前的经历！甚至连观测者的因果都能感知？这轮回审判庭，果然不凡。
“观测者乃万界之敌，我等与之对抗，乃是为守护此界存续！”玄女上前，声音清冷而坚定，“轮回秩序，亦在万界法则之中。若拘泥于小节而纵容大敌，岂非本末倒置？”
“秩序便是秩序，不容僭越。”那声音依旧冰冷，“尔等所为，功过自有天道裁定，非尔等可自辩。然，擅闯轮回禁地，触犯法则，此罪当罚。”
空间中的威压骤然增强，混沌雾气开始凝聚成无数闪烁着符文的锁链，向我们缠绕而来！这些锁链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直接针对我们的因果线和神魂本源，一旦被锁住，恐怕会被直接打入轮回，甚至彻底湮灭！
“小心！是‘因果缚魂链’！”玄女惊呼，月华神光暴涨，试图阻挡，但她的神力在轮回法则面前显得格外微弱，锁链轻易穿透神光，继续逼近。
凌清霜怒叱一声，青霜剑罡斩向锁链，却如同斩中虚无，剑罡直接穿透而过，锁链毫发无伤！物理攻击无效！
眼看锁链就要及体，我胸膛中的心灯猛地自主狂跳！那混沌火种感受到同属于“法则”层面的威胁，爆发出强烈的光芒！我福至心灵，不再试图防御或攻击，而是将心神彻底融入心灯，引导那股新生的、融合了生死与战意的力量，模拟、演化！
“以我心灯，演化无常，蒙蔽因果！”
我低喝一声，心灯光晕扩散，并非硬抗，而是将我们三人的身影变得虚幻、闪烁不定，仿佛同时存在于无数个细微的时空片段之中。那些因果锁链缠绕上来，却如同穿过幻影，无法锁定我们真实的因果根源！
“咦？”那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似乎对我的手段感到意外。“窃取轮回权柄，模拟‘因果不定’之境？有趣……但，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话音未落，三张巨大石椅中的中间那张，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斩断一切因果宿命的暗金剑光，自虚空中无声无息地斩落，目标直指我胸膛的心灯！这一剑，超越了速度的概念，仿佛出剑的瞬间，就已经命中了结果！
躲不开！挡不住！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我甚至能感觉到心灯之火在那剑意压迫下即将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身旁的玄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神血，血滴并非洒向剑光，而是融入了她眉心的月华印记！
“以吾九天玄女之名，引月华本源，护持道种！”
嗡——！
月华印记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冷的光辉瞬间凝聚成一面雕刻着太阴星纹的古老神镜，挡在了暗金剑光之前！镜光流转，并非硬抗，而是试图折射、偏移那道恐怖的剑光！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神魂层面炸开！月华神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镜面上出现无数裂纹，玄女更是如遭重击，鲜血狂喷，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眉心的印记都黯淡得几乎消失！
但她的牺牲，并非徒劳！那必杀的暗金剑光，被神镜微微偏转了一丝轨迹，擦着我的心灯边缘掠过，斩入了后方的混沌雾气之中，无声无息地湮灭了一大片虚空！
“玄女！”我目眦欲裂，一把抱住她瘫软的身躯，感受着她迅速流失的生机，心脏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心灯感受到我的极致情绪，灯焰疯狂跳动，一股蕴含着生机的暖流渡入玄女体内，勉强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气。
凌清霜也红了眼，持剑护在我们身前，尽管知道无用，却依旧死死盯着那三张石椅，仿佛随时要扑上去拼命。
“九天玄女……上古神庭的余孽……”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汝之神魂，本应在万古前寂灭，为何残留至今，更与异数纠缠？此间因果，错综复杂，已非寻常轮回可判……”
它的话速放缓，似乎在重新评估我们。
机会！我强压怒火与悲痛，大脑飞速运转。这审判庭看似绝对公正，实则也受更高级的法则制约，尤其是对“异常”和“变数”显得格外谨慎。玄女的身份和我的生死心灯，显然就是最大的变数！
我深吸一口气，将心灯之力与刚刚险死还生的感悟结合，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回荡在这审判空间：“审判者！你说秩序不容僭越，但真正的秩序，是为了维护存在的平衡与延续！观测者虎视眈眈，欲吞噬此界本源，若世界不存，轮回何依？我等虽擅闯禁地，但目的乃是为寻一线生机，对抗大劫！此等行为，是罪是功，岂能单以轮回条律裁定？”
我顿了顿，感受着心灯与这片空间法则的微弱共鸣，继续道：“更何况，我心灯蕴含生死平衡之道，或许……正是修补乃至完善轮回法则的某种‘契机’？一味扼杀变数，有时反而会错过真正的‘秩序进化’之机！审判庭存在的意义，难道仅是墨守成规，而非维护更宏大的‘存在秩序’吗？”
我这番话，半是辩解，半是引导，甚至带着一丝冒险的“忽悠”。我在赌，赌这轮回审判庭的“智能”足够高，能够理解更宏观的威胁，并且对能影响法则的“变数”抱有谨慎甚至利用的态度。
空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三张石椅上的无形注视感，变得更加深邃、复杂。混沌雾气不再凝聚锁链，而是缓缓流淌，仿佛在演算、推衍着无尽的可能。
良久，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异数之言，不无道理。观测者之患，确已触及本源秩序……然，擅闯之罪，不可不罚。”
随着话音，三张石椅中的左侧那张，突然射出一道灰白色的光芒，光芒在空中化作一本巨大、虚幻、书页不断自动翻动的古籍虚影——《轮回簿》！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审判之音宣判，“罚汝等，入‘往世回廊’，历经三世因果轮回之景，洗练神魂，明悟己身。若能堪破虚妄，携感悟而归，或可抵消此罪，并得一线机缘。若沉沦其中，则神魂俱灭，化为回廊养分。”
往世回廊？三世轮回之景？听起来就极度危险！但总比直接被判死刑好。
“这惩罚……倒是别致。”凌清霜撇撇嘴，“相当于免费体验三次投胎？听起来还不赖，就是不知道包不包孟婆汤。”
我：“……”都这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轮回簿》虚影射下三道灰白光柱，将我们三人分别笼罩。光柱中传来强大的吸力，以及无数纷乱记忆碎片的冲击。
“紧守心神！这回廊中的轮回之景虽是虚幻，但对神魂的影响极为真实！”玄女虚弱地提醒。
我紧紧握住玄女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拉住凌清霜：“无论如何，我们一起面对！”
光芒一闪，我们的身影从审判空间消失。
下一刻，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熙熙攘攘、古色古香的繁华街道上，周围是叫卖的小贩、行走的路人，阳光明媚，仿佛只是某个平凡的古代午后。但我的记忆告诉我，我是罗九牧，我正在经历轮回惩罚的第一世。
而我的身份，似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书生？体内空空如也，心灯之力仿佛被彻底封印了！
就在这时，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差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姓罗的，你涉嫌科举舞弊，跟我们走一趟！”
我：“？？？”
第一世轮回，开局就是大牢体验卡？这往世回廊，果然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