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的小手慢慢松开，季青妩望着那小小的背影进了屋子，才收回目光缓缓起身。
一旁，奉原早已经垂手而立，在她转身的瞬间便躬身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季青妩看向院中那株红梅，轻声道：将军...何时回来？
奉原保持着恭谨的姿态，回小姐，主子临行前交代，约莫三日便归。他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不过...也可能提前。
这个微妙的停顿让季青妩心头一跳。她自然地点点头，犹豫再三才轻声开口：我...能否进宫去看看姐姐？见奉原神色未变，又道：好些日子不见了，实在挂念。
奉原略一欠身：将军并未限制小姐自由。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却让季青妩后颈起了凉意。没有明令禁止，这看似宽松的背后，不知藏着多少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季青妩咬了咬唇，声音更轻了几分：那...能否在宫里住上一日？姐姐一个人在冷宫，想必...话到一半忽然噤声——奉原微微皱了眉头，让她立即改口，是我唐突了。能得见姐姐一面已是万幸，不该…
皇上向来不过问冷宫之事。
奉原忽然打断，抬起的眼眸深不见底。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松动几分，不过...小姐如今毕竟是将军府的人。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轻，却砸在人心口上，作为重臣家眷留宿一夜，勉强也算合情合理。
两个字如惊雷一般，在耳畔炸响。季青妩倏地抬眸，却见奉原已经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方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这是在提醒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吗？还是别有深意的警告？亦或是...那个人的授意？
多谢奉原大人提点。季青妩福了福身，声音有些发颤，我...明日便回来。
待奉原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转身走向饭厅。
罗潇潇正端坐在桌前，一双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对满桌佳肴视而不见。见她进来，孩子立刻扬起笑脸，那笑容却让季青妩心头一揪——才把人接回来，她就要撇下他独自进宫，未免太不是人。可那深宫禁苑，又岂能带着孩子去？
用过午饭，季青妩帮潇潇整了整衣襟，吩咐春芽取来九连环、布老虎等寻常孩童喜好的玩物。可潇潇只是出于礼貌地随意摆弄几下便搁在了一旁，倒是对花厅的书架感兴趣。他瞅着最上边的《山海经》，踮起脚就要去够。季青妩看在眼里，对他这副小大人模样，既心疼又稍稍感到宽慰。
小姐，奉原大人说马车已经备好了。丫鬟轻声通传。
不等季青妩开口，潇潇已经转过身来：姐姐要出门吗？
见季青妩点头，他抿了抿唇，睫毛轻颤了几下，随即又扬起笑脸：潇潇会乖乖练字，等姐姐回来。顿了顿，又眨着眼睛问：姐姐会给潇潇带好吃的吗？
孩童强作欢颜的模样刺得季青妩眼眶发烫，她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感受到孩童单薄的身子正微微发抖。她柔声许诺了许多点心玩物，又再三叮嘱春芽好生照料，这才又回到卧房。
季青妩在卧房里细细挑选着要带给姐姐的物件。看着妆奁里满满当当的珠钗，她想起初来这西山别院时的光景，那时她初体验寄人篱下，几次进宫探望姐姐，只能悄悄将自己的贴身之物分出一半带去。如今虽与之前不同，可这挑选礼物的手却仍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把这套青玉茶具包好，还有这两匹云锦...她轻声吩咐着，装了满满两大箱笼。
丫鬟们抬着箱笼出门时，被奉原拦在了廊下。
小姐恕罪，奉原垂首而立，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情绪，宫规森严，这马车...进不得内廷。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没有马车，这些装满礼物的箱笼既送不进内廷，也无人敢替她搬运；就算勉强带进宫，能否过得了层层盘查、最终送到嘉禾宫，更是未知数。
沉默片刻，季青妩只挑了几册姐姐最爱的话本，几套衣裙，并一小箱不显眼却实在的头面。又回房里充实了荷包，将体己银两尽数装入，连腕上的翡翠镯子也褪了下来。
就这些吧。她轻声说着，将包袱系得紧紧的，奉原在一旁欲言又止，唇抿了又抿，最终还是帮着抬了包袱。
嘉禾宫内，熏香袅袅，却掩不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
萧伯梁负手立于窗前，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窗棂。月白锦袍将他衬得愈发清贵逼人，明明只是闲适的站着，周身却散发着莫名的压迫感。季昭寰则端坐案前，优雅地品茶。她时不时瞥一眼远处的身影，在心中翻了无数白眼。
娘娘这冷宫，越发雅致了。
萧伯梁忽然开口，目光扫过窗台上的红梅。那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还凝着露珠。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倒比臣的书房还多了几分生气。
季昭寰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唇角微勾：将军若是喜欢，不妨多来坐坐。
她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浅笑，反正...将军如今权势滔天，这皇宫内外，何处去不得？
萧伯梁低笑一声，回过身来，缓步走近。他在她一丈外站定，一双桃花眼带着三分情愫：娘娘此番，倒像是......有话要与臣说？
他英气逼人的脸庞忽至逼近，季昭寰怔了怔，随即别过眼。
半晌，她嗤笑一声：将军说笑了。本宫与将军之间，哪里会有话说？
她玉指轻点，为他斟了一杯茶，笑盈盈道：本宫只是觉得，将军近日来得有些频繁。
说着忽然起身。因起身的缘故，两人距离瞬间缩短至半尺，季昭寰甚至能清晰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
萧伯梁不动声色地往侧退一步，她却踩着他退避的节奏欺近，指尖若即若离地拂过他腰间玉佩，面上却淡淡，不知今日......将军究竟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