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更多的是期待。
这转变太过明显。
萧承手上卸了力道,季青妩下意识抬眼,见他不说话地盯着她,嘴角依旧勾着笑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蹩脚的戏,让她心头有些慌,便又补充道:
“你既然答应让父亲风光出来,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我长姐...你上次说她吃了药...”
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她盯着萧承依旧含笑的面容:“她…吃的什么药?是她刺杀萧伯梁不成,被喂了药?”她声音拔高,“这我总得知道...你总得让我知道!”
萧承面色不虞,依旧是笑。
季青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亲口承认下药的事,却没有半点愧色。即便此刻她重提下药之事,他依旧笑得漫不经心。沉眠之蝶,对他似乎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下药终究是龌龊事,他纵然再不在乎旁人眼光,总也该顾及几分颜面。可他偏不,他偏理直气壮,他偏毫无歉意,任她如何追问,他偏无动于衷。
她逃,没用;她闹,没用。父亲尚在牢狱,长姐被他兄长攥在手里。她终究是无可奈何。
季青妩攥紧手,强迫自己心平气和:“既然已经拜了堂,按规矩该去向长辈请请安。请安之后,总该让我去见见长姐吧?”她深吸一口气,“那毕竟是我的亲姐姐,关于她的事,你是不是也该把事情始末,好好跟我说一说?”
始末?事情到了他这里,没有始末,只有结局。
方才还发愣的眼此时清明得很,看他时虽依旧带了怨,却不再躲闪。
“怎么,这么急着去见你姐姐?”萧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他凝着她,一字一顿,“不需你晨昏定省,不必去请安,不必去萧府。你要见长姐,自然该让你见,只是,阿妩——”
他只笑,“如今你既为萧家妇,这里才是你的家。这世间万事,都不必挂怀,你只需记得,我便是你的一切。至于其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为夫自会替你料理。”
“以后你眼里只有我,只看向我。”他霸道地要求。
“我萧承只你一人,往后我们相依相守,你自该只我一人。”
萧承笑得很温柔,说出的话却没几分人味儿。
相依相守,说的是夫妻之事。只他一人,说的是她的世界里,没有父亲,没有长姐,没有其他任何人。
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发慌,季青妩怔愣半晌,只觉荒唐。
她后悔与他成亲,她原以为答应他,他便会收敛些,却不想,是变本加厉的开始。
他从来只知道要求,从不理会旁人的感受。
就像现在这样,他不管她心里是否愿意,不管她是否觉得压抑,不理睬她是否能接受这般相处,只按照他的心意,强求她。他抹杀她所有的意愿,只以他认定的方式,逼迫她。
他强硬地将她按着,让她无路可逃。
季青妩再不说话,萧承也不介意。他面对着她,指腹亲昵地摩挲她的脸颊,“不出三日,你父亲便会风光出狱。可欢喜了?”
欢喜。如何能不欢喜。
“我要见长姐。”季青妩只说这一件事。
“依你。”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季青妩已坐在了去往漱园的马车里。
车壁是上好的乌木所制,内壁铺着厚厚的云锦软垫,角落燃着安神的香;车内除了贴身大丫鬟春芽随侍在侧,车外另有八个训练有素的男护卫、四个会武功的丫鬟。
季青妩坐在左侧的软垫上,一身正红色蹙金绣凤穿牡丹袄裙,领口和袖口的边缘滚着一圈紫貂的绒毛,料子是江南织造局专门供皇室贵族用的云锦,单是一匹便价值百金。她头上并未戴冠,正中斜插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孔雀步摇,鬓角还另插了一支仙鹤形状的簪子,簪身是白玉做的,仙鹤的眼睛和翅膀处嵌着红珊瑚。
隔着约莫两尺的距离,萧承穿着他那件玄袍。袖子里,内衬都是貂皮,整件衣裳是缎子做的,瞧着华贵,其实并不厚重,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用了些绒,秋冬两季穿都适宜。
他正垂眸翻看着一本账册,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身上是若有若无的沉香味。
萧承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沉默,车中气氛压抑得厉害。
主子们不说话,春芽悄悄打量季青妩的脸色,见她微蹙着眉有些烦闷,便掀开了车帘。远处雪地寒凉,白玉长桥空无一人,数点的梅花在雪中隐现。萧承看了远处一眼,垂下眼睑继续看账册。
季青妩微微侧头,身上带来的沉重感压得人不太舒服,像层沉重的壳。她本不想这般繁琐,只萧承说“成了亲,该穿些像样的衣裳”。这身价值连城的行头,与其说是体面,不如说是萧承在提醒她,萧家妇的尊贵。
这样的尊荣,父亲喜欢,长姐喜欢,萧承喜欢。
马车行至半路,萧承忽然开口,目光望着窗外:“过了这条街,再转两个巷口就到了。”
车内安静极了,身侧的人儿更是一声不吭,只能闻到淡淡的幽香。
萧承偏头,见她头微微低下去,脸色瞧着不大好,那姿势像是认命了一般。
只是,一只破镯子有什么好看的。
“过来。”他开口,语气淡漠,不容拒绝。
季青妩当作没听见,只盯着自己腕间的那只玉镯,这镯子有一对,另一只在长姐那里。
“阿妩。”他沉声叫她,他喊她时声音很低,听在耳中是命令。
春芽跪在一旁,看见男人有些不耐烦,左臂已然横过自家小姐后腰,将人半掐在臂弯里。春芽瞧着小姐的脸色,心也跟着沉了沉,却也悄悄退到了车厢外间。
季青妩虽垂眸盯着镯子,可男人的视线她实在无法忽视。后腰忽然被掐了一下,她扭身,正对上萧承阴沉的眉眼。他不悦地掐住她下巴:“乖乖等着,晚些我来接你。”
季青妩觉得不搭理他也行,只是他那架势似乎她此刻不回应,他便不罢休。
“知道了。”她低眉顺意地应了,钳制下颌的力道才缓缓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