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了城直奔客栈。
客栈伙计看着二人破烂的衣裳,动都没动一下。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客官要几间房?”
赵安回道:“一间,多少银钱?”
伙计跟背书一样,面无表情道:“上房500文,常房300文,稍房100文,通铺20文。”
反正这俩人住不起太贵的,说不定只有40文的收入。
这点钱的提成,他连一把瓜子都买不起。
徐夏夏和赵安愣了一下。
果然是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这物价!
“一间上房,住几天算几天。”
徐夏夏直接递了五两银子过去:“热水饭菜尽快上。”
“好嘞!”
伙计立马变了一副态度,恭恭敬敬道:“二位请跟我来。”
还在大堂的众人立马看向二人的方向。
“这......”
穿的破破烂烂的两个人,竟然舍得住上房?
说舍得吧,又是两个人住一间。
说不舍吧,那略微矮些的少年,手一挥,一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算了算了,说不定是隐藏的富商之子呢!
反正住进这状元楼的人,不管贫富贵贱,都是他们的竞争对手。
众人又拿起书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
赵安和徐夏夏进了屋子后,先洗了个澡。
奔波数日,洗去灰尘的那一刻,徐夏夏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换上干净的衣裳,二人才齐齐坐在桌前。
“先休息一晚。”
赵安将菜夹到媳妇碗里:“明天早上我们再去打听消息。”
“嗯。”
徐夏夏也累极了,吃完饭后直接就睡着了。
毕竟今天最后一段路,他们是实实在在用脚走的,不是一两里路,而是足足五十里路。
因为一路都是想进城考试的学子,所以他们俩倒不显得突兀。
赵安在媳妇睡着后,他将房门关好,去了一楼大堂。
“离这最近的书肆在哪里?”
伙计连忙说道:“您需要什么书,小的可以帮忙跑路,只需要二十文的跑路费。”
赵安内心:“......”
二十文难道还不多吗!
他上山抓野兔,一只又大又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卖二十文钱呢。
只不过现在不是纠结银钱的时候。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将院试用的笔墨纸砚通通买两份。”
“客官,这......”
伙计为难道:“这不够。”
赵安内心:“原来书籍这么贵啊!”
表面上他不动声色道:“这是给你的跑路费,剩下的全部加到房费里面,笔墨纸砚总共多少银子?”
“五两。”
“客官有所不知,长安城外都是战乱,这纸,目前可是最为稀缺的,五两银子,买来的也只是最下等的纸张。”
“上等的要多少?”
伙计伸出两个手指头示意道:“二十两银子。”
“那就买最好的。”
伙计贼眉鼠眼道:“保证给您买的全乎!”
赵安忍痛掏出二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我就在这等着,速去速回。”
“好嘞!”
伙计拿了银子后一溜烟跑不见了。
赵安要了一壶茶,看似在等人,实际在听旁边的人说话。
一楼是十人的大通铺,整个一楼就住了将近一百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和读书声混在一起。
直到伙计将书买回来,赵安也没有听到类似“三岁小孩寻亲”的消息。
看样子只能他们明日主动出击了。
-
第二日一早,二人高调的下了楼。
何谓高调呢?
赵安手持一面旗帜,上面书着两句诗。
“床前明月光,......”
“举头望明月,......”
诗词都有上联,唯独缺少了下联。
众学子看到这两句诗,顿时惊叹了起来。
这俩人,竟如此有才华!
这诗句,教导他们的夫子可都作不出来!
等到所有人将他们围在一起后。
徐夏夏提高声音道:“昨日梦中高人赐了两句诗词,奈何我俩才学疏浅,一直对不上下联。”
“现重金求能对上下联者,一句诗词一百两银子!”
“哗啦......”
众书生手中的书掉了一地。
一百两银子!
对上两句诗词就能得两百两银子!
读的什么圣贤书,先将这银子拿到手再说!
“我来!”
“我先来!”
众人纷纷举手示意,还使劲朝着二人的方向挤来,生怕说的晚了,这两百两银子就被其他人赢了去!
“每个人都有机会。”
徐夏夏高声说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离徐夏夏最近的一个书生立马说道:“我第一。”
“那就由你开始吧。”
徐夏夏指了指他身后的一个人:“你,负责将今天大家做的诗都记录在一张纸上,到时候额外给你一两银子的辛苦费。”
“好好好!”那人迫不及待的掏出纸笔,当场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好,开始吧。”
刚开始的那个人顿时卡壳了。
早知道他做第二个了,还能白得一两银子。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思索。
徐夏夏看他半天没动静,知道作诗需要时间。
但她可耗不起太多时间,毕竟儿子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
于是她站起来说道:“大家排成两队,已经想好的排右边,还没想好的排左边。”
为首的人也没说什么,往左边站了一下。
大堂一时没有人站右边。
徐夏夏的心也凉了半截。
小煜难道没在长安,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一个多月都没留下任何讯息。
过了一会后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
-
“我先来!”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率先站了出来:“这两句诗看似非常平淡,但其中蕴含的意味,非我能敌。”
“今日在下献丑了。”
说罢他双手将书合上,开始作起诗来:
“床前明月光,落照思客乡。”
周围的人鼓掌道:“好!”
只因他们都是来长安考试的学子,此刻他们齐聚状元楼。
长安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照的可不就是他们这些思乡之人吗?
“这个‘客’字用得妙!”
一胡子花白之人叹息道:“我等,本就是长安之客!”
只要考不上秀才,他们都是路过长安的客罢了。
哎!
那少年又作道:
“举头望明月,残手拨竹影。”
四周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
“‘拨’”字用在此处恰好!”
白胡子之人又问道:“这位学子,何谓‘残手’?”
那学子答道:“各位寒窗苦读十年,可曾有早睡过?”
众人皆摇头。
“临近院试,大家的手都握在笔上,纸上落下的字一时比一时多,此谓‘残手’。”
众人的掌声又响了起来。
寒窗苦读十余年,手都快写废了,可不就是“残手”吗?
-
徐夏夏听到此处也不由地鼓起了掌。
“残手拨竹影”虽比不上“低头思故乡”。
但在这位学子的诗句中,却是恰当地不得了。
试想深夜之时,屋内之人还未入睡,长安的月光透过窗子撒在床边,照着异地而来的学子。
学子一手捧着书,借着月光朗读,一手拨弄着倒映进来的竹影。
可谓偷得浮生一刻闲!
-
这还没完,那学子又朗声道:
“明月未曾言,我心向皎皎。
来日若高中,自承明月情。”
......
此话一出,整个大堂内寂静了万分,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位年纪轻轻的学子,竟将明月来比作此次考试!
“虽然你可能不中意我,甚至连话都懒得和我说两句。但我依然心向着你。”
“来日若高中了秀才,那些深夜曾照耀过我的光,我都会深深记在心里!”
徐夏夏的心也触动了起来。
原来,文字的力量永远是无穷无尽的。
前有古人的上联,后有学子的下联。
一首诗,竟能让不同时代的人为此对话。
她深刻的理解了那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含义。
不是贬低其他行业的意思。
而是文字,能更深刻的走近人的内心,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徐夏夏率先鼓掌道:“这位学子所作之诗,虽然和我这边的下联不相符,但诗词非常应景,这首诗我奖励五十银子,不知这位学子意下如何?”
那当然是好极了!
旁边记录的学子立马将写好的诗挂了出来。
众人上前齐声念道:
“床前明月光,落照思客乡。
举头望明月,残手拨竹影。
明月未曾言,我心向皎皎。
来日若高中,自承明月情。”
-
“这位兄台说的极妙,”一同龄书生站了出来:“在下有不同想法,献丑了!”
徐夏夏示意道:“凡是能对上的,都会有额外的赏银。”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热火了起来。
作诗这行是短板的人也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刚刚说话那位学子开口道:
“床前明月光,卧衾思客乡。
举头望明月,素月照两旁。
残手抚竹影,我心相辉映。
长安登科后,自乘明月归。”
!!!
大堂内掌声四起。
“好一个‘素月照两旁’!”
人在长安,月光照的却不止长安。
还有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
此时,众学子的思乡之情达到了顶峰。
“抚与拨字各有其妙处!”
白胡子之人点评道:“拨字说的是随意,抚更为悠然自得。”
不管是拨竹影还是抚竹影,都很好的缓解了众人对即将到来院试的紧张之情!
若是中了秀才后,月光将会化身耀眼之光,随自己光芒万丈的回到家乡。
这么多年的刻苦读书,也算值了。
大堂内的气氛更为热烈起来。
徐夏夏示意赵安将银子给刚刚作诗的这位少年。
少年脸上带着笑接了银子。
这是个好彩头。
说不定自己过几日的院试真的能中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