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看似权势赫赫,实则步步如履薄冰。
与其他部门相比,它更讲究平衡与分寸。
这点,田国富比谁都清楚。
因此听到沙瑞金这番话,他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随即脱口而出:“沙书籍,这事恐怕不妥啊!
上次的举报我们查过,确实没有实据,
当时也派人追踪调查了,最终无果而终。
这件事,您也是知情的。
再说……
现在的陈清泉,在法学界声望极高,
被称为青年才俊也不为过。
当初审理外籍罪犯案件时,他赢得了不少公众好感,
如今在民间有不少人把他当榜样看待。
眼下他又正负责李达康案的关键环节,
这个时候如果对他采取行动,
光是舆论影响就够大了,更别说其他连锁反应。
您是书籍,您应该最明白这其中的分量。”
田国富说的是心里话,句句属实。
他对这件事的后果,看得清清楚楚。
为了迎合沙瑞金,冒这么大的风险,
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
可话又说回来,
这是上级提出的要求,他不能沉默回避。
所以他干脆坦率直言,把利害关系全摊开来讲。
的确,如今的陈清泉已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角色。
可面对这一切,沙瑞金却不以为意,
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
“老田,那你听说过李常务吗?”
田国富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位人物,他当然知道。
自从调任汉东以来……
就是这人的路数,如今却已坐上国务常务的位子。
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此刻,沙瑞金语气未变,继续开口:
“李国务先前在纪委当第三书籍,这点你清楚。
可他最近为何能进常务?你知道根由吗?
——因为赵立春!我不瞒你。
我来汉东,正是他亲自安排。
为的,就是扳倒赵立春。
这些事,或许你也猜到几分。
但有一样,你未必知道——当年我和你一样,都是省纪委书籍。
而那时,他坐的就是你现在这张椅子。
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想你也明白其中分量。
我能行,你也能。
听懂了吗?老田!
我不是那种事成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人。
这一回,若大事得成,
我往前迈一步,你也绝不会落下——一步登天,不是梦!”
沙瑞金的话说得平缓,却像一块巨石砸进田国富心里,激起千层浪。
过去他只是暗中揣测,如今对方亲口道破,一切豁然开朗。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沙瑞金竟是一步从纪委书籍跃至国务常务。
这种跨越,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其一生也难触其边。
如今,这样一个人站在他面前,许下如此承诺,他又怎能不动容?
要知道,当初高育良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人选,
结果却被沙瑞金横空截下。
那样的局面,那样的转折……
田国富怎会无动于衷?此刻听到这番话,内心震撼可想而知。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沙瑞金看在眼里,微微颔首,神色满意。
与此同时,祁同伟刚走下飞机,便被高育良的司机接走。
这次京城之行,让高育良极为震动。
他必须立刻掌握全部细节,
唯有如此,才能为两人铺好前路。
身为省掌,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
就在沙瑞金接到大哥密信的同时,他也收到了另一份消息。
那东西一入眼,心头猛然一颤。
他知道祁同伟是去京城领奖,却没想到,竟是那个奖项——
全国分量最重、最具象征意义的荣誉。
落到祁同伟手中,意味着什么?
百年来,获此殊荣者不足百人。
其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第一眼看到时,高育良心中涌起的是激动与骄傲。
祁同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女儿远在他乡,
某种意义上,这个年轻人早已成了他精神上的子嗣。
老两口对他毫无保留,视如己出。
正因如此,高育良想得更深、看得更远。
这份荣耀固然耀眼,但在体制之内,它同样意味着风险。
一旦成为全国瞩目的典型,便等于站在风口浪尖。
无数双眼睛盯着你,聚光灯照过来的同时,阴影也在悄然滋生。
体制内最稳妥的生存之道是什么?
——藏。
让自己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存在。
这话听着难听,却是铁一般的现实。
可惜太多人看不透,争先恐后往上冲。
那是莽撞,是愚蠢。
风头太盛,往往招祸。
就像李达康,如今看似风光无限,
若没有沙瑞金在背后撑着,早就被人掀翻在地。
即便现在有靠山,不也被祁同伟逼得步步退让?
而这一次,祁同伟面对的,是整个国家的目光。
这块奖章,看似是护身符,实则是靶心。
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有多少人觊觎它的光环?
又有多少暗流,正悄悄朝他涌来?
高育良年岁已高,早已不在乎个人荣辱。
可祁同伟不同,他是谁?
他是高育良精心栽培的接班人,汉东绝非终点。
他对政途的构想,对未来的布局,全都系于此人一身。
这样的人,他怎能不牵挂?怎能不多虑?
因此,祁同伟刚从京城启程,高育良便已在家中等候。
守着电话,望着窗外,等他归来。
这份心情,外人难以体会。
而祁同伟也毫不见外,一下车就钻进高育良的专车,直奔家中。
到了门口,二话不说,抬手推门而入,熟络得如同自家。
手握此行进京带回的荣誉徽章,刚踏进家门便扬声喊道:
“老师,出什么事了?
怎么这么急着叫我过来?”
祁同伟一边喊着,脚步不停往里走,直到客厅才瞧见高育良坐在沙发上抽烟。
高育良闻声回头,见祁同伟面带喜色、精神抖擞,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顺手将烟掐灭。
他朝祁同伟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语气轻松:“吴老师和梁璐出去买东西了,家里就我一个。
你陪我吃顿饭,喝两杯。”
刚才那股焦躁劲儿早已不见踪影,此刻的他眉眼舒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些心头的忧虑,他也自觉多虑,索性闭口不提——不想给祁同伟添负担。
祁同伟也没多想,顺手把锦盒搁在茶几上,转身就往厨房走。
见灶上还温着菜,便端起盘子往外拿。
正要摆上桌时,却看见高育良已站在岛台边,手里拎着一瓶酒,冲他晃了晃。
“同伟,就在这儿吃吧。”
“吴老师不在,咱师徒俩正好聊聊。
这酒还是你当年调去京州那会儿送来的,一晃十多年了……你说它会不会变质?”
说着还凑近瓶子仔细瞧,奈何标签全是英文,字母又小,看得费劲。
祁同伟笑着走近,放下菜接过酒瓶:“老师,这酒是我当初拿一个月工资三分之一买的,不到六千块的收入,花了两千多。
只要是真货,绝不会坏。
洋酒跟咱们的白酒一样,越陈越醇,今天正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