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成虎这个人,掀不起太大风浪。
就算他全招了,也牵不出几个重要人物。
这点分量,孟德海心里清楚。
问题是,这是他上任后第一个动作,
本想一出手就立威,结果却卡了壳。
这就有点难看了。
他是祁同伟一手推上去的人,
现在在京州证法委书籍的位置上,
表现却拉胯,见了恩人自然底气不足。
当初拍着胸脯保证要打开局面,
如今却灰头土脸地跑来汇报受阻,
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不过祁同伟并没在意,笑着摆了摆手:
“老孟啊,怎么了?突然过来,坐下坐下,别拘谨。
咱们之间还讲这些客套?”
听这话,孟德海反而更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今天能站在这里,
全是靠祁同伟抬了一把,把他从京海拽出来,
给了他这片天地。
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
可真到了对方面前,却还是心虚。
他深吸一口气,如实说道:
“祁书籍,我来向您汇报一下京州的情况。
光明区警方抓了常成虎,他是断桥案的关键嫌疑人。
但目前没有确凿证据,是以寻衅滋事的名义控制的。
审讯正要突破的时候,市里突然有人出面,强行放人。
我觉得这事影响不好,特地过来跟您说一声。”
祁同伟听着,轻轻点头。
常成虎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京州的地头蛇,早年大风厂强拆那会儿,
就是他带着一帮冒牌警察冲进去砸场子的。
后来风头过去,这人也就销声匿迹,
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时候,他又冒了出来,
还成了案子的突破口,也算有点手段。
其实祁同伟之所以现在才重新注意到这种角色,
也是情理之中。
他现在的位子太高了,日常接触的都是大局、大人物,
像常成虎这样的小角色,哪怕身家千万,
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掀不起波澜。
但这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他也没觉得意外。
他早就明白,如今的京州,
还是李达康说了算。
要是这么轻易就被撬开个口子,
那才真叫奇怪。
李达康是什么人?根深蒂固的老江湖,
真正的地头蛇,没人比他更懂京州这块地皮。
所以孟德海碰壁,完全正常。
祁同伟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说:
“这反应很正常,李达康肯定会拦。
我早料到了,没什么大不了。
要是这个案子随随便便就能破,
我又何必让你过去接手?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我给你听听,别白跑一趟。”
听到这话,孟德海终于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不是不懂局势,但有些话,必须说出来。
来与不来,意义完全不同。
正因如此,他接下来的话,说得格外坦率。
所幸的是,如今的祁同伟已不再那么计较这些细节。
反而对方能坦率直言,他心里才真正踏实下来。
他看了眼祁同伟,开口道:
“祁书籍,我和易市长碰过头了,这事我们打算从两方面着手。
一是案件本身——由市局牵头,分局协同办案,尽快查清真相;
二是追责问题。
这种公共安全事件,必须有人担责,
不论是谁,绝不姑息。
我们要从当初施工留下的蛛丝马迹查起,
在规定时间内,把根子挖出来,一并处理。
这是我们商量的结果,您看是否妥当。”
祁同伟听罢,微微点头。
但话里藏着的玄机,他却听得分明。
整套说辞滴水不漏,可偏偏一点被刻意绕开——大陆集团。
这太反常了。
眼下大陆集团正主抓光明区的整体开发,涵盖住宅建设与销售。
按理说,它目前的实力根本撑不起这么大摊子。
可就在半个月前,他们悄然转让了四成股权。
这一举动,意味深长。
在汉东大力建设的风口上,谁都清楚这块蛋糕有多诱人。
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伸手分羹的,绝非等闲之辈。
这点祁同伟心知肚明,也因此更觉蹊跷。
他曾知晓,易学习早年和王大陆、李达康共事过。
他对王大陆的底细不可能一无所知,如今却避而不谈,
这其中若有隐情,便值得推敲。
此刻,祁同伟心中已有几分明白——
这个易学习,远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某种程度上,他的城府与手段,丝毫不逊于李达康。
只是藏得深,掩得巧,旁人轻易看不透罢了。
想到这里,祁同伟转头望向孟德海,语气淡淡地问道:
“老孟,这次的事,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大陆集团?
或者说……易市长,提过这个名字吗?”
孟德海一时语塞。
在他眼里,易学习一直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办事公道,处事严谨,尤其面对敏感议题,
从不讲情面,谁的账都不买。
这样的人,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作风如此强硬,在现实中几乎罕见。
可偏偏就出现在眼前,怎能不让人心生震动?
然而此刻,有些话他又不便说得太明。
面对祁同伟的提问,他只能谨慎应对。
他不是不懂政治,相反,他很清楚——
自己对易学习的评价,可能直接影响上级对其判断。
一字一句,都需斟酌再三,不容轻率。
可祁同伟问了,也不能装聋作哑。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
“祁书籍,情况是这样的。
其实易市长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大陆集团。
但这次拆迁工程是外包出去的,大家也都明白,
像这种规模的项目,层层转包本就是常态。
就算没有常成虎,也会有张成虎、李成虎冒出来。
所以我们当时的思路是,先抓住常成虎这条线,
顺着他往上摸,看看背后到底连着谁。
可没想到,李达康书籍突然介入,直接动手查处。
这一步,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
所以现在,也只能顺着现有的线索走,
暂时还顾不上旁枝末节。”
孟德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迂回解释为何暂未触及大陆集团。
言辞之间既维护了易学习的立场,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逻辑严密,进退有度。
祁同伟听完,再次点头。
对他而言,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只要易学习始终如一,守住底线,那就足够。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那是执行者该操的心。
他不会插手,也不愿插手。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事务性细节。
真正要紧的,是结果能否顺应大局走势。
就这么简单。
身为高位者,最忌越俎代庖。
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只会乱了章法。
前车之鉴尚在眼前——那位喜欢亲力亲为的,早已黯然离场,远走他乡。
因此,祁同伟对这些枝节并不执着。
他在意的,从来都是更深的东西。
“老孟,大陆集团这事儿你怎么看?
眼下大风厂的所有动静,全绕着这个集团转。
眼瞅着它就要成咱们汉东头一号企业了。
现在闹出这么一摊子事,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