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深处,王座之间。
哈迪斯刚将注意力转回,便察觉到身边冥后气息的微妙变化。
莫提斯倚靠在他身侧,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黑袍的褶皱。
她轻声开口,声音甜腻:
“希腊大地上的战火,似乎快要熄灭了。宙斯那个半神儿子,势头很猛呢……说不定,他真的能完成前无古人的统一?呵呵。”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悦。
哈迪斯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未察觉她语气中的异常,只是淡淡道:
“命运的纺线从未规定过唯一的图案。未曾出现的统一,在我的世界,也只不过是万千可能性的一种。只要不干扰冥界的秩序,大地上由谁主宰,并无不同。”
他的反应一如既往的理智而超然,似乎世间纷争皆不能动摇他分毫。
莫提斯抬起头,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的话题陡然一转,切入了核心:
“那么,我的冥王,当你超脱这‘负世’的使命,当你不再需要作为基石背负世界时……我呢?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哈迪斯低下头,对上她那双混合着智慧与深情的眼眸。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她光洁的脸颊,动作带着罕见的温柔,却又一针见血:
“我亲爱的冥后,智慧如你,早在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甚至……是完整的计划了么?”
他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看透她所有隐藏在“病娇”表现下的深思熟虑。
莫提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软化下来。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哈迪斯冰冷的怀中。
脸颊紧贴着他胸膛,仿佛要聆听那并不存在的心跳,又仿佛要在他身上汲取永恒的安全感。
她沉默了。
但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明确的回复。
是的,她早有想法。
从她代替他成为仪式祭品的那一刻起,从她回归融合所有轮回记忆开始,她就在思考,如何能永远与他并肩,无论他走向怎样的高度。
她的“病”,她的偏执,其内核是绝对不愿放手的共生。
她会用自己的智慧,找到那条道路,无论那条路需要付出什么,需要怎样的谋划。
哈迪斯接纳了她的依靠,手臂环住她,如同环抱着一个与他灵魂交织的秘密。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他知道,当那一刻来临,他的冥后自然会拿出她独一无二的“解决方案”。
与此同时,远在北欧,华纳海姆。
被提尔一记摔投彻底粉碎了狂妄气焰的阿瑞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更深的怨恨离去,或者找其他地方发泄怒火。
他休养了几天,再次出现在了提尔面前。
但这一次,他的姿态截然不同。
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没有了轻佻的侮辱,甚至连那身时刻准备投入战斗的狂暴战意也收敛了许多。
他站在那里,像一块被湍流冲刷后棱角稍显圆润的巨石,眼神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认真。
“提尔。”他开口,声音依旧洪亮,却少了挑衅,多了几分沉凝。
提尔正在擦拭他的臂铠,闻声抬起头,独眼中带着警惕与审视。
瓦尔基里们也在附近,纷纷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阿瑞斯无视了那些目光,他只是看着提尔,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旁观者,包括暗中的赫尔墨斯再次愕然的动作——他微微低下头,用一种与他形象极不相符的诚恳语气说道:
“告诉我,关于战争。”
提尔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瑞斯继续道,话语有些凌乱,却透着急切:
“你所说的代价,废墟,悲伤……还有,如何在毁灭中寻找意义,如何在杀戮后建立秩序……告诉我,这一切。我……我想知道。”
他抬起眼,赤红的眼眸中不再只有混乱的火焰,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
“我想知道,真正的战争,应该是什么样子。”
提尔沉默地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他能感觉到,这一次,阿瑞斯是认真的。
这种诚恳的请教,比任何疯狂的攻击都更让他感到意外,也更难以拒绝。
毕竟,若能引导这位狂暴的战神走向更理性的道路,或许未来能避免许多无谓的流血。
半晌,提尔缓缓放下臂铠,沉声道:“这是一个漫长而沉重的话题,阿瑞斯。它涉及的不仅仅是战斗的技巧。”
“我有的是时间!”阿瑞斯立刻回应,语气急切。
提尔看着他眼中那簇新生的,或许可以称之为“觉悟”的火苗,最终,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从战争与正义的边界开始吧。”
提尔示意阿瑞斯坐下,他自己也坐在了一块训练用的石墩上。
周围的瓦尔基里们面面相觑,但看到提尔似乎打算认真对待,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只是依旧保持着距离。
阿瑞斯像个最专注的学生,坐在提尔对面,赤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提尔乐意如此。
至少,比起之前那种令人烦躁的纠缠和需要时刻担心瓦尔基里安危的状态,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一场关于战争本质的特殊课程,就在这华纳海姆的演武场边,悄然开始。
一个来自希腊的战神,开始向一位阿斯加德的正义与战争之神,学习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属于战争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