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带着铁锈与湿土的气息,巷口的老式路灯还在朦朦胧胧地闪烁。
芮小丹贴着墙根前行,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她没坐陈清的车离开,而是在第三个路口悄然下车,转入一条废弃的排水渠。这是特勤训练中“影遁三十六式”的第一课:真正的潜伏,是从被接应的那一刻开始隐藏踪迹。
她知道,从现在起,每一个监控盲区都可能是陷阱,每一道目光背后都藏着神秘身份的棋手。
五点零七分,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在街角停下,司机戴着口罩和老式雷锋帽,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车斗里放着一套深蓝色工装和一顶印有“冷链速运”字样的安全帽。
芮小丹换上衣服,钻进车斗,用防水布盖住自己。车子颠簸着驶出城区,沿着国道向北而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穿过一道伪装成废品回收站的检查哨,车牌被瞬间更换,无线电静默启动。
两小时后,车辆停在一片荒芜的工业区。远处矗立着几座巨大的银白色冷藏库,如同沉睡的金属巨兽。
墙上斑驳的标识写着:“北方恒温物流中心,国家储备冷链第7协作区”。
可芮小丹心里一沉。
这个地址,昨天陈清明明说警方已锁定为可疑目标,怎么会让她亲自来?
她悄悄摸了摸小腿上的陶瓷匕首,冷意顺着指尖蔓延。
工人们陆续集合,点名、打卡、领取任务卡。她的编号是d-147,任务内容:协助押运一批“医药级生物样本”,全程不得开启货箱,仅负责路线记录与交接签章。
签到台旁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挂着工作牌:林婉如,质检主管。
芮小丹瞳孔微缩,这张脸,她在三年前西南边境的任务档案照片里见过。那是“黑鸦计划”泄露案中唯一幸存的技术员,官方记录显示她已在爆炸中身亡。
又一个新“死人”。
她低着头接过任务卡,指尖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不是恐惧,而是警觉到了极点的兴奋。迷雾正在散开,可每揭开一层,背后的真相就越发诡异。
车队由三辆厢式货车组成,前后还有两辆黑色SUV护航。芮小丹被安排在第二辆车的副驾驶,司机是个沉默的男人,全程未摘墨镜,手中电台频率不断跳动,却从未传出声音。
出发三十分钟后,她借调整座椅角度,悄悄打开了藏在发卡夹层中的微型信号捕捉器,这是她私自保留的违禁设备,能侦测周围加密通讯频段。屏幕轻微震动,捕捉到一段断续信号:
“d-147已入列,确认身份嵌套层级……执行镜渊协议……若其察觉异常,立即启动b型清除程序。”
芮小丹缓缓闭眼。
他们在监听她,而且早就知道她是卧底。所谓的押车任务不是测试忠诚,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反向诱导,让她以为自己在搜集情报,实则一步步走向某个预设结局。
可谁泄露了她的身份?
陈清?林姐?还是那个从未露面的“渡鸦”?
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的小女孩。红裙子,风车,眉眼像六岁的自己……
那不是幻觉,是潜意识在提醒她:回到源头。
车队驶入一段隧道,长达四公里。车内灯光熄灭,窗外陷入绝对黑暗。
就在这一刻,司机突然开口,声音低哑:“你母亲还好吗?”
芮小丹浑身一颤。
张惠敏,这个名字连组织档案都极少提及,更不可能出现在任务资料中。
她猛地转头,却发现副驾后视镜上被人用指甲刻了三个字:
“别信渡鸦。”
话音未落,车身剧烈一震。前方传来爆炸声,第一辆货车失控撞上隧道壁,火光冲天。混乱中,后方SUV迅速变道包抄,枪声未响,但战术动作分明是军方制式。
“下车!”司机猛踩刹车,一把将她推向车门,“走排水通道!尽头有接应!”
芮小丹没有犹豫,翻滚出车外,顺着隧道底部的检修道狂奔。身后交火声响起,子弹擦过头顶,在混凝土上溅起火花。
她跑出八百米,终于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推开门,是一间废弃的通风控制室。桌上放着一部老式录音机,红灯还在闪。
她按下播放键。
一个熟悉到令她心脏骤停的声音响起:
“小丹,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死了。或者,我从未存在过。”
是丁元英的声音,这个迷雾,足以笼罩芮小丹的心。她知道,丁元英是不死之身,不可能死。只是觉得心底隐痛,这种痛来自于心脏。
“‘渡鸦’从来不是一个代号,也不是一个人。它是你父亲当年主持的‘天网工程’中最深层的认知操控系统,通过心理建模、信息喂养与记忆重构,制造出一个你以为真实的‘现实’。你所经历的一切:西南边境的失败、我的出现、你的潜入……都是‘镜渊’实验的一部分。”
录音里的丁元英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
“你不是在追查犯罪网络,你是在验证一套能够操纵顶尖特工心智的AI原型。而你腹中的孩子,是最后一个变量,情感锚点是否足以突破系统控制。”
芮小丹踉跄后退,撞倒椅子。
不可能……九十年代末哪来的AI?
可随即她想起那些细节:陈清为何恰好“复活”?林婉如为何“死而复生”?所有人的行动轨迹都像是被精密计算过的剧本……
“你必须毁掉主服务器。”录音继续,“位置不在冷库,而在你最初接到任务的地方,相影城地下三层。那里有一台液冷主机,运行着整个‘渡鸦’系统的模拟环境。切断电源,格式化核心硬盘,否则你会一直活在循环里。”
最后一句轻得像叹息:
“记住,真正的你,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醒着的,只是不愿承认的执念。”
录音结束。
原来,丁元英是在用金手指救小丹。
通风室外传来脚步声,整齐划一,节奏精准。
芮小丹抓起桌角的一截钢筋,躲到门后。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武装人员,而是五个穿着不同年代制服的女人,全都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最前面那个披着90年代警校学员外套,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四合院门口,一个小女孩牵着男人的手,笑得灿烂。
“你是假的。”学员模样的她冷冷地说,“我们才是残留的真实记忆碎片。只有毁掉主机,才能让她真正醒来。”
芮小丹看着她们,忽然笑了。
她慢慢解开衣领,露出耳后皮肤下的微型接口,那是植入式神经连接的痕迹。
“你们说得对。”她轻声说,“但我选择留下。”
因为她终于明白,就算这一切都是虚拟,只要她还记得丁元英拉琴的样子,只要她还愿意为那个梦中的小女孩挡下子弹。
这片虚妄,就值得她以命相守。
门外风声呼啸,仿佛千军万马奔涌而来。
她握紧钢筋,迎上前去。
这一战,不为任务,不为真相。
只为心中尚存的一丝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