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今天是河神节,街上人头攒动,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既然到了这里,苏荃便想着入乡随俗,趁机逛一逛,买点祭品上香,也算表达一下对河神的敬意。
听城中老人讲过河神的故事,他觉得这鲤鱼应是善灵,做了不少好事,值得供奉。
庙内香火旺盛,正中央的祭坛上供着一尊栩栩如生的青鲤塑像,连鳞片的纹理都雕刻得清晰可见。
人群里香火缭绕,不少人捧着供品,对着神像叩拜几下后,便将手中物件轻轻放在案桌上。
轮到苏荃时,边上一位守香的老者递来三支檀香。
可苏荃只是摆摆手,并未接香,径直把点心搁在供案上,静默片刻,转身离去。
“这位小哥。”
一位身着青衫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忽然开口唤他。
苏荃回过头,那老人已来到他身后。
“小哥,”老者笑眯眯地问,“怎么只送东西,却不拜一拜河神呢?”
苏荃望了一眼神像,低声答道:“既不是龙,也不是蛟。”
“这河神也非天庭正统册封,不过是百姓自封的名号。
说到底,不过是条修炼有成的鲤鱼罢了。”
“做了些好事,收些供奉也理所应当。
但我的一拜,它还不配。”
老人凝视着他,并未动怒,反而若有所思。
一旁却传来一声轻笑:“还配不上你一拜?你是把自己当神仙了?”
说话的是个扎着发髻、穿着婢女装的少女。
这年头虽已不似旧时,但许多旧俗仍在,仆婢之分也尚未完全消散。
“你别乱说。”旁边一位年纪相仿、气质更稳重的姑娘皱眉制止,随即对苏荃露出歉意的笑容。
“我可不是故意的。”丫鬟嘟囔道,“这里是河神庙,是他先对神不敬的呀。”
“行了。”那位稳重些的女孩瞪了她一眼,“还想去吃梨酥吗?不想就闭嘴。”
几句少女间的闲话,并未引起什么波澜,苏荃与老人都没放在心上。
老人望着苏荃,开口道:“小哥,要不要到我府上喝一杯?”
“不必了。”苏荃笑着摇头,“我水性不好,就不打扰了,改日再见。”
老人点头一笑,也不再强求,作了个揖,转身离开了河神庙。
苏荃目送他远去,又看了眼那尊鲤鱼神像,终究没再多言,也转身走出庙门。
庙外。
青袍老者步出神庙,却并未急着离开,而是停步在一位抱着布幡的小女孩身旁。
他目光落在布幡上的两行字上,停顿片刻,便走了过去。
“老哥是想算命还是问凶吉?”老道士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虽说不算大富之家,但也算一单生意。
“算算福缘。”
老人往碗中扔了五块银元,说道:“最近可有奇遇?”
“好嘞!”
老道士见是五块大洋,笑得更欢了,赶紧从怀里摸出龟壳与铜钱。
动作娴熟,嘴里还念念有词,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身后的女孩撇了撇嘴,心道:这些花样有什么用?
可这一回,却有些不同。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老道士猛然抬头,满脸狐疑地看着老人,试探着问:“老哥,您身上有水气,莫非是从水路过来的?”
“不是。”老人淡淡道,“我是从山路上来的。”
道士沉默片刻,忽然苦笑一声,将五块银元从碗中取出,递还给他:“老哥,这卦我算不了。”
青袍老人接过银元,没有多问,只是起身离去。
“爷爷!”
等老人走远,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了,撅着嘴抱怨:“你以前连一个铜板都不放过,这次人家主动送上门来你都不收?随便说几句应付过去不就行了?这可是你最拿手的啊。”
道士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神情复杂地摇头:“这笔钱,不能拿。”
“要是给别的人乱说一通,最多挨顿打。
可要是对他胡言乱语……是要出事的。”
“真是莫名其妙。”小姑娘一脸不屑,“你该不会真觉得自己会算命吧?”
老道士不语,只悠悠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说这话时一脸高深,可惜那件破旧的道袍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落魄道士。
“别嘟囔了。”
望着孙女圆嘟嘟的小脸,老人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瞧见没?大主顾来了!”
此时,苏荃正好从神庙中走出。
刚送来点心,庙里自然也有回礼,每位前来供奉的人都在手腕上被系了一条青色丝带,上面绘着一条跃动的鲤鱼。
所以苏荃才在里面耽搁了些许时间。
“嘿,这位公子!”
这是今天第二个陌生人叫住她。
苏荃回头一看,发现这次招呼她的是一个盘腿坐在地上的老道,衣衫褴褛,像个乞丐似的。
见她朝这边走来,老道赶紧收起笑容,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
“公子啊,其实算命这事吧,讲究你情我愿,你不找我,我是不会主动搭话的。”
“可我方才一见你,就察觉你印堂发暗,恐怕近日会有祸事临头,我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你一句。”俗话说得好,越有钱越怕死。
尤其是那些信奉鬼神的富贵人家,最容易被忽悠。
当然,前提是你也得有点像模像样的手段。
老道士心里便是打着这个主意。
苏荃打量了他几眼,忽然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走到他寒酸的摊位前,蹲下身子:“那你就给我算一卦?”
“正有此意。”老道点点头,重新摆好龟甲和铜钱,“公子请告知生辰八字。”
可苏荃却摆摆手:“八字就不必了,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这……”
老道迟疑片刻:“那,公子随便写个字也成。”
苏荃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在面前的茶碗里蘸了蘸,在地上缓缓写下一个“术”字。
老道一边点头一边夸赞:“笔力遒劲,字如其人,公子这字写得真不错!”
话音未落,他便俯身仔细端详那个字,随后将龟甲一掷,铜钱随之滚落。
“咦?”
他眉头一皱,神色有些诧异。
什么都没算出来?
“怎么了?”苏荃轻声问。
“哦,没事没事。”老道连忙摆手,“公子稍等片刻。”
说着,他卷起袖子,嘴里念叨着:“我还就不信了!”
上一位走了也就算了,眼前的这位主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了。
要说本事,他倒真懂一点。
卜卦之术他是会的,只是半吊子水平。
人生的道路千变万化,未来的可能层出不穷,卜卦之人要做的,就是从无数种可能中挑出最有可能发生的一种。
但老道的修为远远不到家,只能模模糊糊地窥见几个未来,再随便挑一个讲出来。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不准,跟个江湖骗子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