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中年猎人急匆匆从林子里冲进来,见那老猎户愣愣地站着,便快步上前,狐疑地低头看向地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您瞅啥呢?”
在猎人群里,“把头”是对领队者的称呼。
“没啥。”
老猎人摇摇头,忽然双膝一弯,朝着苏荃曾坐过的地方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这是干啥?”身边的汉子一脸茫然。
可老头根本不理他,起身便道:“赶紧喊上大伙儿,收拾东西下山!咱们命大,有贵人保佑,才没出事!”
这一路行来,山路蜿蜒,怪事不断,也顺手收拾了几只作乱的邪物精怪。
苏荃依旧骑在马上,按着地图所指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往任家镇去。
可惜的是,自那之后再未遇上半点机缘,剩下三样灵根,一个也没碰上。
但他心里倒也不急。
虽说无缘灵根,却也走遍青山绿水,看过万千风光。
只是风景越美,战火也越是频繁。
一路上早已不见往日安宁,途经的十座城池,倒有六七处都在兵荒马乱之中。
白骨堆积如丘,哭声四起,哀鸣不绝。
路上随处可见衣不蔽体的流民,扶老携幼,仓皇逃难。
他们脚步踉跄,身形枯瘦,脸上满是麻木与倦意。
当看到一身整洁、骑马而来的苏荃时,本能地护住孩子,拼命往道边躲闪。
苏荃轻叹一声,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
“让开!都给老子滚开!”
忽地传来一阵怒吼。
小路尽头,几骑官兵策马狂奔,手中长鞭挥舞,抽打挡路的百姓。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躲避不及,被一鞭抽中后背,顿时昏倒在地。
母亲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扑过去将孩子搂进怀里。
那士兵竟视若无睹,扬鞭催马,眼看就要从母子二人身上踏过。
“封。”
苏荃眼神一冷,低语出口。
刹那间,前方空气凝滞,一道无形之墙凭空而立。
砰!
战马仍在疾驰,骑上的士兵却狠狠撞上那看不见的屏障,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翻飞而出,摔进远处灌木丛中,生死不明。
苏荃牵马走近那孩子,蹲下身子,轻声道:“我看看伤势。”
那位两鬓斑白的妇人怔怔抬头,眼中满是惊惧。
苏荃无奈,只得伸手探向孩子后背。
“啊!”
妇人本能护子,一把将孩子抱紧,张口就朝苏荃手臂咬去。
就在这一刻——
“娘……”
昏迷的孩子忽然睁开眼,背后的伤口竟已结痂愈合。
妇人呆住了,片刻后,泪水汹涌而出。
苏荃默默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后一个馒头,塞进她手里,随后站起身,牵马离去。
这一路走来,他带的食物早已分给了沿途难民,只剩下这一个。
对他而言,吃食不过解馋;可对这些人来说,或许一口饭就能续命。
妇人死死攥着那个馒头,望着苏荃远去的背影,突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唉……”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叹息。
若是妖邪为祸,他还能仗剑除恶,亲手斩灭。
可面对这乱世流离,千千万万挣扎求生的百姓,他又能救几个?
如今四方动荡,天下流民数以万计,像刚才那样的惨剧,不知每时每刻都在何处上演。
可悲的是,只有这个母亲,遇见了他。
苏荃垂目低语:“难怪世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这般年月里的寻常百姓,活得还不如富贵人家的一条看门狗。”
他心中泛起一丝庆幸。
幸而重生之际便得系统相助,更幸运的是初入此界,便得颜道勤引荐入茅山,又被紫霄真人收为唯一弟子。
否则,说不定他也会变成那些孤魂野鬼中的一分子。
夜色深沉,幽绿的火光在风中摇曳。
任婷婷立于院中,身后隐约浮现出一具森森白骨的轮廓,在月影下忽明忽暗。
她身前,一只面目可怖的恶鬼正发出凄厉嘶吼,不过片刻,便被那诡异的骨焰吞噬殆尽,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中。
“任姑娘!”
文才瞪大眼睛,满脸震惊:“你的骨妖之力越来越强了!这等凶煞之物,就连我师父出手都得费一番工夫,你竟轻轻松松就给收拾了!”
“嗯?”
上座的九叔眉头一皱,目光凌厉地扫了过来。
文才顿时缩了缩脖子,赶紧抓起抹布低头擦桌,装模作样地忙活起来。
“哼。”九叔冷哼一声,这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任婷婷:“看来,你对那骨妖之力,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还算顺利。”
任婷婷轻收手掌,背后的白骨虚影也随之隐去。
她低头看着手背上泛着微光的青纹印记,低声说道:“苏荃曾说过,让这骨妖护我十年安稳。”
“现在看,用不了那么久。
再有一两年,它的力量我应该就能完全驾驭了。”
九叔默默点头,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这丫头的命当真是好得出奇,竟能和自己那位师弟结为姻缘。
他看得清楚,任婷婷资质平平,哪怕拜入茅山正宗,在末法降临之前,恐怕也难踏入炼精化气的门槛。
可偏偏苏荃为她寻来一头伴生骨妖。
如今人与妖契,气息交融,骨妖的天赋竟也成了她的根基。
那骨妖本是枯骨堆积、天地孕化的灵物,根骨远胜常人。
虽不及苏荃那般逆天,但在凡俗之中,已是难得的奇才。
再加上有苏荃亲自指点修行,突破炼精化气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份造化,连他这个做了几十年道士的人都忍不住心生羡慕。
毕竟,若非天生不具道缘,谁又不想走上丹途,求个长生自在?
可惜他既无此等天赋,也缺那份决绝之心。
“师父。”
一旁打扫庭院的秋生忽然抬头问道:“您说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撞见的厉鬼越来越多?这些阴魂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还能从哪儿来?”九叔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外头世道乱得很,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横死之人不计其数,怨气冲天,自然催生出无数邪祟。”
“没错。”
任婷婷也接口道:“你们别看任家镇和邻近的省城还太平,那都是靠人力撑起来的。”
“我父亲花了大价钱组建私军,武器精良,人数众多,里面不少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
“正因为有这么一股势力镇着,那些军阀才不敢轻易打主意。”
只是……”她眉尖微蹙,语气低了几分:“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苏荃一个人在外奔波,也不知安危如何……”
“任姑娘啊,你是关心则乱。”秋生笑着安慰:“我师叔那是什么人物?普天之下,哪个凡夫俗子能伤得了他?”
任婷婷听了点头,心头忧虑稍缓,可随即又浮起一丝埋怨,红唇轻抿:“他走了这么久,连一封信都没捎回来……”
此时的苏荃,并不知有人正在牵挂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