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走远,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家理发店,颇有上世纪的风味。我便坐在理发店门前的马路牙子,因为理发的理发,不理发的也不会在意门口坐着一个落寞的人,吹着落寞的风。
嘴里叼根棒棒糖,以为叼住这个世界,其实不是的,我是处于不断削减的,苦涩的糖。
在搞清楚我为什么难受之前,我得搞清楚一件事,我为什么会因为她难受?
是因为她漂亮,还是因为她任性的样子戳我?
是因为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是因为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贬我,对别的男人有说有笑?
总不可能是我喜欢上她了,所以在意她对我的看法,嫉妒这个世界有其他人能讨她欢笑。
我不可能这么小肚鸡肠,我没有。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打上标价,手链一样,手镯也一样,乌鸦与凤凰一样,人也一样。
不值钱的我,送出去一串不值钱的手链,不如西装革履的陌生人,说几句好听的谗话。
越是分析,越是不舒服。索性就不要想了,把这火烤一样的情绪当做是晴天散漫遗留的后症。
一声脚步在我右手边停下,我闻到熟悉的香味。
“你好端端的,出来发什么呆呢?”魏语桀骜不驯的问我。
我焦躁,很不耐烦的撇过脸去,“无聊死了,逛逛逛,你要逛你自己逛去。”
魏语轻轻踢了下我的脚,我没给她反应,她又踢了我两下。
于是我心烦意燥的转过脸,嚷道:“你闲啊!”
映入眼帘的是她弯弯的眼睛,甜蜜的嘴角,她蹲下身子,距离很近,所以呼吸害怕不合时宜的碰撞,躲了起来。
停止的那一秒,我想了很多事情,比如她为什么出来找我;比如槐花遮挡的空气,刺入眼睛为何隐隐作痛;夏天潮湿的气味,总是夹杂春的味道。
魏语撇撇嘴,像是在调侃:“你在烦躁什么呀?”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扭捏的手指缠在一起,半天憋出一句烂话:“我烦躁人要呼吸才能活下去,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我还烦躁倒刺长在接触最多的部位,穿衣服、刷牙都不可避免的疼痛。我烦躁的东西多的很,数都数不过来。”
魏语抛了个白眼,“掩饰。”
“我掩饰什么?”
“你心里明白。”
“我心里不明白,你懂你说。”
“我就不说,你不说,我也不说。”
“……”女人都这样吗?
魏语站起身,目光落在闲适的街道。披散的秀发弄的有点扎耳,于是摸了摸耳后根,“怂哔的无可救药,你这人。”
刚才还有点心动,一句“怂哔”又把我拉回喋喋不休的挣扎。
心里好气,可是我的心思就和下水道淤泥一样分不清,却没有半点怼回去的气质。而这个一口一个“怂哔”的女人抱臂站立,仿佛在等我一句回复。
其实我怼她的话有很多,但是这些常惯的文字已经堵在断水的马桶里。到最后,我没有学以前那样,想说就说,而是默默不语。
魏语渐渐的没了耐心,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转动脚踝,回到了首饰店里。
心中那份焦灼也追随她发丝划出的弧线而飘散到空气中,落寞与冷清继而填补我情绪空白的那一部分。
我在想我怎么会突然间就变了个人一样,面对损友都失去热情。按道理,夏天是一个躁动的季节,躁动的季节里,我应该如同一只凶狼一样去撕咬劈面而来的袭意。可现在的我却像只断了尾巴的犬,没了自我的庇护。
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怂哔”,说脏话不文明,“怂”和“哔”但凡缺一个,我都不会那么在意。就是因为一句“怂哔”将我拉进无底洞里,回忆的手包围我,我才会如此煎熬。
破坏一个人花几年功夫建立的防线,只需要一句“怂哔”。
……
……
几分钟后,魏语和夏婧相继从首饰店里出来,看到魏语手上还戴着我送她的手链,心里暗自松口气。她没有上了那个花言巧语的当,我这是替她着急。
站在马路牙子边缘的魏语侧眼没有感情的瞥向我,叫道:“走了。”
我没说话,外表平淡的毫无波澜,不急不慢跟了上去。
事情到这里,其实还在可控范围内。我不讨厌魏语,至少目前没有。就算她骂我一万次“怂哔”,我也不会真的恨她。就算是夏婧骂我“怂哔”,我也只会稍微在意,不会过于当回事。
之后我的心情一直是郁闷的,好在我多年养成的心理保护机制及时护住,才不至于让破裂延伸到我的行为。
晚上我们在一家烧烤店吃烧烤,三人围着店门口的一张桌子,等待老板把食材烹饪成滋滋冒香的美味,来安抚这个饥饿的夜晚。
晚上的烧烤摊甚是热闹,人群熙攘的话声如潮水交织在一起,成为我听不懂的语言。每张桌子包括板凳,之间的空隙大概能容下两个成年人并排通过,即使是这样,也阻拦不了玻璃酒杯擦碰的脆音。
隔壁桌是三个青年喝酒畅谈,他们的聊天几乎淹没了小小的烧烤店,外面也是,里面也是。
夏婧盯着他们手里泛着麦芽醇黄的酒精,不自觉的咽了咽,喉咙的滚动暴露她内心的渴望。不过魏语就在旁边坐着,夏婧不敢光明正大去店内的冰柜里光明正大的拿一瓶啤酒,亦不敢光明正大的撕开塑料包装膜,取出酒杯,光明正大的满上,光明正大的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这趟旅途就是在这段,魏语更像一位领袖,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别人的去留。她真有这本事吗?理论上她有,车是她开的,理论上她动动嘴皮子也能把我扔下,只不过她没这么做。
很快,魏语发现了夏婧那垂涎欲滴的眼神,未系安全带的提示音一样,清了清嗓子。
夏婧顿然将目光收回,略微不满的瞪了魏语一眼,也不好说什么。沉默半晌,来了句:“你们不口渴吗?买点饮料喝喝。”
“我去买。”魏语自告奋勇,起身朝着店里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隔壁桌那三个青年犹如察觉到猎物,视线齐刷刷汇集到魏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