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公文，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方才的轻松与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焦灼感！
他呆立原地，脑中飞转，试图理清此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困境！
下雨…本是天大的好事！是解了宁海县的燃眉之急！是…他凌云“一脚踹出来”的“政绩”！
可如今…此雨…却仿佛成了一道…催命符？！
为何？
只因…此雨下得…太“偏心”！只下了宁海一县！而周边邻县…依旧赤地千里！
此…让彼些同样“虔诚”祈雨、甚至不惜“自残”以明志的邻县官员…如何自处？！让彼辈的脸面…往哪搁？！
更让…彼辈的上司…刺史大人…如何评判？！如何…向朝廷解释？！难道要上报说…宁海县的明府…比别家更“心诚”？宁海县的勾当…比神仙还“灵验”？
此…简直是在打整个州衙、乃至…整个官场…彼套“天人感应”、“神灵庇佑”体系的脸！
刺史大人…岂能不怒？！岂能不好奇？！岂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凌云穿越而来已有一段时日，又在衙役位上摸爬滚打过，深知朝廷岁入大半仰仗农税。在此靠天吃饭的年月，一场大旱足以让一地水源枯竭，民生凋敝，甚至引发民变！刺史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急需一个…能说服上下、安抚同僚、乃至…可供“推广复制”的…“成功经验”！
可此“经验”…到底是何物？！
难道…真如市井传言…是他凌云…“脚踢神灵”…给“踢”出来的？！
此说法…莫说刺史不相信…他自家…皆觉荒谬绝伦！
可…若不是此个…那又是何物？！
凌云眉峰紧锁，下意识地喃喃低语：“…难道…是因…‘小气候’？…”
“小气候？”明府王知远耳朵尖，立捕捉到了此陌生的词汇，狐疑地追问，“何小气候？凌云…你…此言何意？”
凌云猛回过神来，心下暗叫一声“糟糕”！怎把现代地理术语给秃噜出来了！他忙摇头摆手，强行解释道：“没…没甚！卑职…卑职胡言乱语！是说…或许是…咱宁海县…地理位置…有些特殊…凑巧…形成了…呃…利于降雨的…小…小环境？对！小环境！纯属…侥幸！侥幸而已！”
王知远和师爷赵先生对视一眼，目中皆是不信与…失望。此解释…太过含糊其辞，根本不足以应对刺史大人的诘问！
“唉…”王知远长叹一气，面上写满了烦躁与无奈。他知晓…从凌云此处…是问不出甚“真知灼见”了。此凌会办…或许…真的只是…走了狗屎运？
他踱回公案后，提起朱笔，盯着彼份刺史公文，沉吟良久，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面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破罐破摔和…些许…“甩锅”的决绝！
他运笔如飞，在彼公文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堪称…石破天惊的…批语回复：
“刺史大人尊鉴：我县有勾当凌云者，痛惜本乡大旱，怒而当众殴神像，天即有感而降甘霖。此中缘由，以下官之智…委实不明也。伏乞府台明察。”
写罢，他重重掷下朱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长吁一气。他此回复…看似老实请罪，实则…巧妙无比！既点明了“事实”（凌云殴神像后下雨），又表明了自家“不知其所以然”的态度，将所有的焦点和…烫手山芋…完美地…抛给了…当事人凌云…以及…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即刻！六百里加急！送往州衙！”王知远将公文递给师爷，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解脱。
师爷赵先生接过公文，看了一眼上面的批语，嘴角微抽搐了一下，同情地瞥了凌云一眼，躬身道：“…是！”
…
半日之后！
又一匹快马…带着刺史大人的最新指令…疾驰返回了宁海县廨！
“报——！刺史大人急件！”
王知远、师爷和凌云…立齐聚一堂。
拆开火漆封缄的公文，展开一看…
王知远的脸色…瞬变得…极其古怪！似哭似笑，似惊似疑！
只见公文上，刺史大人的朱批…赫然在目：
“览悉。事甚奇诡，关乎天象人心，不可不察。已延请国清寺方丈了空大师、白云观青松道长…二位…世外高人！前来宁海，勘察缘由，探明玄机！着州司马赵文彬陪同前往！尔等…务必…妥善接待！不得有误！”
“了空大师？！青松道长？！赵司马？！”王知远失声惊呼，手一抖，公文差点掉在地上！
了空大师！乃是国清寺方丈，佛法高深，德高望重，在整个州府…皆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信徒无数！连刺史大人…皆对其礼敬有加！
青松道长！白云观观主，据说精通星象卜筮，道法玄妙，亦是…一位…极不好惹的…世外高人！
而州司马赵大人…乃是刺史的副手，州衙的要员！地位…远在他王知远之上！
刺史大人…竟然…为此“降雨缘由”之事…兴师动众！派出了…如此…豪华的…“考察团”？！
此…此简直是将宁海县…架在了…整个台州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啊！
王知远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师爷赵先生亦是倒吸一气，面色发白。
唯有凌云…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目中…反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
高僧？高道？州司马？
来…考察…“降雨科学原因”？
此…此他娘的…是要…上演一场…古代版的…“科学与玄学”的…跨界研讨会吗？！
他忽觉…此事…开始变得…愈来愈…有趣了！
王知远瘫坐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对凌云道：“…你皆看到了…此事…已…已非我等所能掌控…接待…接待之事…便…便全权交由你…负责了…务必…务必不能让赵司马和二位高人…挑出半点差错！否则…你我都…吃罪不起…”
凌云深纳一气，压下心下翻腾的种种念头，躬身领命，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的…跃跃欲试：
“卑职…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