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不能太不孝顺，韦单和韦奇对视一眼，算了算他们五兄弟手头上的工分和今天能挣的，发现家里人太多，光是给他们自己父母买礼物，都是买点心最划算。
但是点心吃两口就没了，而韦布眼神都是在看这里五颜六色的布料和那些轻薄暖和的过冬衣物，回去肯定要和家里特说特说，
最后两兄弟默契地忽略这题，准备晚上五兄弟聚在一起一起出钱买礼物让六叔带回去。
看出他俩眉眼官司的韦布问到：“你们都来这里两个多月了，每日也在给先生干活，怎的连给家中长辈买礼物的钱都没有？”
韦奇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可怜巴巴地看向韦布：“叔父，我们在这里是不愁吃喝，但是住的房子，穿的衣服，睡的被褥，这可都是我们自己干活挣工分买的，家里的钱，一文都没花！”
他们出来当然是带了钱了，但是奈何没有任何用处啊。
韦布看这杂货铺只有他们两个，以及马家的四个，再没旁人，遂问到：“你们，真打了那什么疫苗？”
韦单正色道：“六叔，新洛阳的所有人都打了。这疫苗是防天花的，据先生所说，接种这疫苗后，我们基本不会得天花了，就是有，那也是极小概率。”
他说着，撸起袖子，努力把冬天的衣服往上推，给韦布看自己胳膊上都快没了的针孔。
韦布神情愈发惊叹：“真是把那神药弄进人身体里去了？”
韦奇解释道：“是用注射器将疫苗注射进我们的肌肉里，会有更细小的毛细血管吸收，把疫苗安全送到我们整个身体……”
马家的老三马敬疑惑着问道：“你们，就如此相信这疫苗？”
万一是什么毒药呢，他们就一点不担心吗？
见识过先生是什么厉害人物的韦布与两个侄儿都是闻言一笑，韦布道：“先生之能，贤侄日后就知道了。”
也不提别的，韦布可是亲眼见识过微生先生如何斩杀胡兵，还有他们韦家核心族人才知道的盐铁秘洞。
这不是神仙，他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被称为神仙了。
马应与长兄马庆对视一眼，都坚定了想要留下来的心，若是留不下来，怎么样也要把能让人不惧天花的疫苗混上一针再走。
马家的老小看向韦奇，问：“韦兄，这店内的货物，我们真的不能买吗？”
韦奇温和拒绝：“马家弟弟，只有工分才能买，这是规定。”
马观期期艾艾道：“那，我也可以自己挣工分的，如何挣啊，韦兄？”
他们这一代子弟出生就没赶上什么太平日子，父辈好歹还在城里住着，享受过太平光景，他们出生有意识以来就在坞堡。
比起底层百姓，那当然还是衣食无忧，但吃穿用度比不上父辈们，这年头在外头也风险高，见识有限，看见这杂货店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让他真的很想买。
反正他们本来也是要来给新洛阳势力做事的，现在问问工分如何挣，没有半点毛病。
他这么说，作为管理层分子的韦单就得好好跟他问问了。
“修房子、工程建筑、带团队、医药卫生、算术记账，木工陶工，纺织刺绣……你会那个？”
马观仔细思索，犹豫道：“算术？”
韦单张口就问：“我们现在三千零一十个人，午时休息，要在一个时辰里发饭让他们吃完还有空休息，你要怎么安排？”
马观傻眼了，这是什么算术题？
韦奇安慰道：“没事，没事，什么都不会也还能去搬砖，这个最不需要动脑子，出力气就行，力气出够了，挣的工分比我们用脑子的还要多呢。”
马应问道：“韦单兄，韦奇兄，你们方才说劳动获得工分，意思就是干活就有，那这工分是如何计算分出高低的？”
韦单：“你干的事情和卖力干活的时间，不同工作获得报酬不同。如何计算，自有工分系统检测计算，我们所有人的劳动都被系统注视着，它来给出裁决。”
神秘伟大的工分系统会自己检测计算，不经由人手的规则，大家无比敬畏。
后面发现，即使同一搬砖工作，壮年男子与成长期少年、病弱老人、女人，所获积分也不同，即使两个都是壮年男子，干活的时间也都一样，但实际工作多的就是比手脚慢的要获得的工分多。
而都是做管理工作，韦单在刚工作的那几天，安排分配的活最多，也最劳心劳力，工分也是获得最多的，后来每天事情比较平稳，工分就掉了下来，但也还有个基本值在，偶有下面人争吵需要调解或者有什么新的安排，他的工分就又能涨上来。
逐渐摸索出了它大致如何裁定分配工分后，所有人对系统的判定结果愈发信服。
韦布和马家兄弟不理解，并且大受震撼。
马观惊呆了：“还有这种东西！”
韦奇提醒道：“马观弟弟，好好说话，工分系统是先生布下的神异。”
怎么说话呢，这是我们伟大的工分系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韦奇说的并不十分仔细，马应自己思考这个工分系统，越思考就越惊骇。
新洛阳的一切，都和外界是脱轨的，所有吃穿用，这些东西也都是那位圣王提供，来这儿的人，金银布帛都无用，只能在新洛阳干活挣钱花。
可这新洛阳的工分，能让所有人都不愁吃喝，但多的钱，却只能靠这个所谓工分系统来裁定，这也就意味着新洛阳有着一套和过去截然不同的货币体系与财富价值观念。
管着洛阳诸多人的韦单，挣得还不如那些卖力气活的百姓，这是一套什么体系？
现在一个洛阳是这样，以后，是不是全天下也都是这样？
想到未来中原天翻地覆的场景，马应都头皮发麻。
那位圣王，他所图也未免太大了。
可马应思来想去，又觉得只有这样变化，才能造就那让后人追捧赞叹的“启曜圣朝”，只有这样真以天下为公的人，才能被称之为“圣王”。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见一见那位新洛阳的主人，为这一趟出门做一个决断。
等到了晌午，他们终于被韦单带着去见了那位圣王。
在这期间，他们也都看见了新洛阳百姓热火朝天干活的场景，这些百姓眼中有光，干活时候低着头，但人却是抬着头的。
他们见了韦单，不论紧张还是平和，都会叫一声韦主管，也不行礼，也不低头，大大方方就聚在一起聊天休息。
很罕见。
绕过午休的人群，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名扬天下的圣王。
在一群穿着鼓囊冬衣的人里，一身单衣席地而坐的少年很是显眼，目光悠远平和。
只看这姿容气质，就算出身寒门，也能在人均死颜控的朝堂有个一席之地，亲眼看见他本人后，才发现仙人气韵比隔着天幕所见更盛。
站在他身后啃干粮的孩子也很眼熟，天幕上大家见过不少次的未来定胡大将军——洛新。
韦布走上前去，弯腰垂首，态度无比恭敬地上去说明他此次来洛阳的意图。
拜年，送礼，还有送上马家投诚的几个家族子弟。
小白收下了韦布的拜年贺词以及还在路上的礼物，随后看向马家四人，问道：“排除家族任务，你们因何来洛阳？”
四人瞬间明白，考验来了。
老二马应上前一步，抬起双手弯腰一拜，挺身陈述道：“天下崩乱，胡骑肆虐中原，司马氏与衮衮诸公，平素高居庙堂，饱食终日；一旦祸起，便弃社稷南奔，留北地苍生于水火。”
他们还不熟，开场骂一骂司马家和那些南下的士族总是没错的。
“吾等虽有心匡扶，却力有未逮，只能据守坞堡，苟全性命于乱世……眼见胡尘蔽日，沃土成焦，亦是痛彻心扉。”
有些士族留在北方那是来不及南下，有些是家大业大走不开，也有些是真的一心想在北地和胡人死磕到底。
“直至得遇天幕，听后人所言，方知我中原气运未绝，汉家旌旗犹存。”
真的，不是天幕，他们也还等着谁家出一个英雄，或者南边北伐上来协助一波。
但是天幕给了他们另一个可能，一个真正的天命所归的可能。
“此来洛阳，是家父之命，马氏族人所托，也是我等所愿。”
马应再度二拜，弯着腰，道：“吾等愿随先生，涤荡腥膻，重定乾坤，刀山火海不敢辞，唯求主公收录！”
其他三人也跟着马应身后三拜，齐声道：“吾等此心此志，望君鉴之！”
“都起身，”小白虚虚抬手，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力气就把四人托起，“我这新洛阳不是士族子弟的玩耍之地。”
他看向四人，神情冷淡。
“如果是为了赶走胡人，光复中原，能耐得住性子的为我这新洛阳添砖加瓦的，可以留下；为追名逐利而来，现在就离去。”
马应目光如炬，正色道：“先生，若求富贵，我等何不随司马氏南渡？江东软红香土，岂不胜于北地烽烟！”
因为你们家大业大，还是长安边上的扶风郡望族，跑了去南边和他们争权夺利那才是掉档次。
小白贴心地没说话，就安静看着他。
马应手指天上，愤慨道：“胡马踏破的岂止山河？是我等祖坟宗祠！血染我中原黄土衣冠！”
“高官厚禄？”
他冷笑一声，高举的手垂下一拂袖。
“若能光复汉家辉煌，重振礼乐春秋，某愿为帐前一卒，甘作陇间耕夫！”
这话说的，小白都想真让他留下来给洛阳种田了。
但这话不能说。
于是他告诉马应：“儒家礼乐春秋也都是过时的玩意儿，大汉尊儒百年，何尝见其匡正朝纲，我并不打算重迎儒门。”
马应从善如流，立改其辞：“但使胡虏尽驱，汉家重得安土，儒与非儒，何足道哉？”
他太上道了，让小白都不由得眼神温和道：“诸君志在华夏，便是同道。”
随后他看向韦单：“这四位年轻人，韦单你就先安排吧，在新的百姓来洛阳之前，带他们先熟悉熟悉我们洛阳人的日常。”
他看向一直老实在边上的韦布，道：“带你叔父还有四位新人去医疗帐篷，先打一针疫苗，观察结束若无碍，给他们发粮。”
韦布抬起头，眼神狂喜：“布谢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