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晚栀在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本带锁的笔记本,是顾黛璇送她的礼物。她摸出笔,翻开新的一页,笔尖落在纸上时,手却有点抖。
“顾明夜:
今天爷爷说他偷偷吃了巧克力蛋糕,我突然想起黛璇以前总说,爷爷的假牙不能沾甜的,却总藏着糖罐。
我知道你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黛璇。她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说‘别让顾明夜再一个人’。可我这一年做得很糟,我闹着要去学校,要逃跑,甚至想过再也不回这个家。
其实我该听话的。黛璇用命换了我,我就该替她守着顾家,守着你。以后我不会再闹了,家教的课我会好好上,你让我去的宴会我也会去。
我再也不闹脾气了,我错了
就当……是我替爸妈,替我自己,给顾家赎罪。”
笔尖在“赎罪”两个字上顿了顿,墨水晕开一小团。杨晚栀吸了吸鼻子,把纸页撕下来,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她捏着那张纸,走到门口时又犹豫了——顾明夜会不会觉得她在装模作样?
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大概是顾明夜回房了。杨晚栀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房门。走廊里的壁灯亮着暖黄的光,顾明夜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透出里面的黑暗。
她踮着脚走过去,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似翻书的声音。心猛地一跳,她赶紧收回手,贴在墙上屏住呼吸。过了半分钟,里面没动静了,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大概是睡了。杨晚栀咬了咬唇,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没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织出银色的网。顾明夜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侧脸埋在阴影里,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影子。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柜边,把叠好的纸轻轻放在台灯底座上。指尖不小心碰到玻璃灯罩,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飞快地退出去,关上门时,听见里面的呼吸声似乎顿了一下。
回到房间,杨晚栀靠在门后,心跳得像擂鼓。她不知道顾明夜会不会看,更不知道他看完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他会冷笑一声,把纸扔了;或许他会觉得她终于懂事了,明天早上会对她温和一点。
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带着点甜意。她走到窗边,看见顾明夜房间的灯始终没亮。月光下,那扇紧闭的窗户像只沉默的眼睛,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而此刻,顾明夜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杨晚栀推门进来时,他就醒了。她的脚步声很轻,像只猫,可他还是听出了——这一年里,他对她的动静太敏感了。她站在床头柜边时,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是他上个月特意让佣人买的,带着点栀子香。
他以为她又要闹。或许是想偷他书房的钥匙,或许是想把他的文件藏起来,就像上次她把他的合同塞进壁炉,差点烧了整个周围。
他甚至已经握紧了拳头,准备等她动手时就抓住她的手腕,像往常一样,用最冷的语气逼她听话。
可她只是放了个东西。很轻的一声,像片叶子落在桌上。然后她就走了,关门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明夜盯着天花板,晚宴上的画面又涌了上来。顾雍明说“别太逼她”时,眼神里的疲惫像锤子,砸得他心口发疼。
他想起顾黛璇的葬礼上,杨晚栀刚开始双眼透露着无助,站在角落里,哭得浑身发抖,却没敢靠近墓碑。那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冷血,她只是太害怕了。
这一年他把她困在身边,到底是为了替妹妹看住她,还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念想?他看着空荡荡的左手边——小时候黛璇总喜欢睡在他身边,说要“监督”他有没有偷偷打游戏。现在那里只剩一片冰凉的床单。
他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月光下,杨晚栀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没拉严,能看见她坐在书桌前的影子,手里好像还拿着笔。他突然觉得累了。
或许顾雍明说得对。他不该再逼她,也不该再逼自己。黛璇用命换了她,不是为了让她做顾家的囚徒,是为了让她好好活。
他转身走到床头柜边,摸索着拿起那个方形的纸块。月光太暗,看不清上面的字。可他不想看了。不管她写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明天,他会让佣人把她的录取通知书还给她。会给人民大学的校长打电话,以顾家的名义让她顺利入学。会把别墅的钥匙给她,她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
他该放过她,也放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