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之后就忘了不少事。”顾明夜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纹路。
“具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是什么症状……我不清楚。后来……听医生说可能是高烧烧坏了神经,外加上情绪影响。智商退到了七八岁的水平,或者说小孩儿水平,情绪也不稳定。”
沈以墨递给他一杯温水,他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看着杯壁上的水珠:“林萧是在她晕倒的那个街上捡到她的。他是林家长子,知道联姻是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那天杨晚栀能被他预判到。之后,他在医院照顾晚栀,正好晚栀醒了,大概是一句“你是谁”或者“我是谁吧”,立刻让他意识到,晚栀失忆了。”
“之后我调查了,林萧小时候,也就是6岁那年,和佣人一起出玩,小男孩儿精力足,就爱瞎跑,跑着跑着,就跟佣人跑散了。”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
“他恰巧也被人贩子盯上了。更巧的是当时杨家佣人也和晚栀在玩,晚栀聪明,虽然当时她的智商里还没意识到人贩子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都不知道人贩子这个词。但她也看出了不对,跑过去拉住林潇的手。说了句……好像是:哥哥,我们回家吧,就阴差阳错的救下来了被该被拐走的林萧。”
“林萧……就是你说的那个‘照顾’晚栀的人?”白书妍的声音有点哑。
“是。”顾明夜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白书妍面前。
照片上的杨晚栀坐在草坪上,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手里举着个冰淇淋,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旁边站着个穿白t恤的男生,正替她擦嘴角的奶油,眉眼是温和的——那男生她在财经杂志上见过,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萧。
“林萧对她很好。”顾明夜的声音很轻,“陪她读绘本,带她去中央公园喂鸽子,甚至学会了扎羊角辫。晚栀现在……”他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她现在叫林萧‘老公’。”
“老公?”白书妍猛地抬头,眼眶红得厉害,“顾明夜,你怎么能让她叫别人老公?”
“我拦不住。”顾明夜的声音里带了点疲惫,“晚栀失忆后,只对林萧有安全感。林萧说,这样能让她安心。”他把照片放回桌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林萧……他从六岁就认识晚栀了。我还打听过。之后有一年,他在帝京的公园里被几个大孩子欺负,是晚栀冲上去把他护在身后,还对伤害他的人重拳出击。不过我想,还是他跑丢那次,被他拉着手叫哥哥,从那以后,他就……”
“他就喜欢晚栀,算到现在……喜欢了十六年?!”白书妍接过话头,声音有点抖。
顾明夜点点头:“是。他说,晚栀现在这样,挺好的。”
客厅里静了下来。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像在数着那些被遗忘的时光。
白书妍想起以前,杨晚栀说要做个厉害的律师,熬夜梳理线索时,会把咖啡当水喝,眼睛里却亮得像有星星。
可照片里的她,眼里只有冰淇淋的甜,干净得像张白纸,仿佛那些为梦想奋斗的夜晚从没来过。
“我想找她,是想让她回来。”白书妍的声音有点抖,“可现在……”她抬头看顾明夜,又看了看沈以墨,“如果她记不起来,我们是不是……反而会打扰她?”
沈以墨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抖,掌心全是冷汗。“不管她记不记得,她都是杨晚栀。”他低声说,“但如果现在的生活能让她安稳,或许……我们可以先看看。”
顾明夜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秋千架。
月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映出眼底的红血丝:“我每天都会去看她,远远地站着。她有时候会指着我,问林萧‘那个哥哥是谁’,林萧就说‘可能是同样住在这边的居民吧,都生活在一块儿,碰到的次数多’。”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了点涩,“林萧好像……不太希望她记起来。他说,晚栀以前太累了,现在这样,至少能笑出声。”
白书妍沉默了。她想起杨晚栀以前总说,她有些讨厌哭,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
可现在,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要糖吃,要抱抱,甚至可以把冰淇淋抹到别人脸上——这些都是以前的杨晚栀绝不会做的事。
“我想去看看她。”过了很久,白书妍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就看一眼。”
顾明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明天吧。林萧每天下午会带她去中央公园喂鸽子。”
第二天下午,纽约的阳光正好。白书妍和沈以墨站在公园的梧桐树下,远远地看着草坪上的身影。
杨晚栀穿着条粉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正蹲在地上,把饼干屑撒给鸽子。林萧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瓶酸奶,时不时替她擦掉嘴角的饼干渣。
“老公,你看那只鸽子好胖哦。”杨晚栀指着一只肥硕的白鸽,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林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那是因为它像我们晚栀一样,喜欢吃甜的。”
白书妍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衣角。她想冲过去,想叫她的名字,想告诉她“我是书妍啊”,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重。
她看见林萧替杨晚栀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看见杨晚栀仰起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看见林萧的耳朵瞬间红了。
“我们走吧。”沈以墨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
白书妍点点头,转身时,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回到沈家在纽约的宅子时,天色已经暗了。
沈以墨替她倒了杯温水,她却没喝,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我不想让她就这么忘了。”
过了很久,她开口说,声音有点哑,“她以前那么努力,那么骄傲,怎么能就这么变成一个……不认识过去的孩子?”
沈以墨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但我们得慢慢来。林萧现在把她护得很紧,我们不能硬来。”
白书妍点点头,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一个相册。
里面全是她和杨晚栀的合照——有在宅子里挤一张床的,有在操场上跑八百米的,有在图书馆里偷偷吃零食的。最下面一张,是去年最后寒假前拍的,她们在帝京的雪地里,戴着同款的围巾,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想试试。”白书妍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我记得晚栀以前最喜欢听那首《初见》,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里的主题曲。我想……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沈以墨看着她眼里的光,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试试。”
窗外的月光很亮,照得客厅里的地板泛着白。白书妍把手机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
她知道这条路可能很难,可能会被林萧阻止,可能会让杨晚栀害怕,但她不想放弃。
因为她记得,去年冬天,杨晚栀在电话里哭着说“我不信他会骗我”时,眼里的倔强有多亮。
那个骄傲的、努力的、爱憎分明的杨晚栀,不该被时光就这样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