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了帐篷里的人,陆轻尘的心像擂鼓一样狂跳。狂喜之后是更深的恐惧——帐篷外守卫森严,他该怎么进去?他趴在冰冷的阴影里,脑子飞快地转着。
机会出现在后半夜。守卫换岗的间隙,有一小段松懈的时间。趁着新来的守卫还在适应环境,陆轻尘像壁虎一样贴着帐篷的毡壁,挪到背光的一面。他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在一处接缝处划开一道小口子。帐篷用料厚实,他费了好大劲,才割开一个勉强能钻进去的缝隙。
他屏住呼吸,侧身挤了进去。帐篷内温暖如春,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种独特的、属于苏嫣然的清雅花香。与外表的华丽一致,帐内陈设极尽奢华,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摆着金丝楠木的梳妆台和软榻。但仔细看,角落里堆着几个没打开的行囊,窗边也没有自由的风景,只有厚重的帘幕。这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软榻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身着水蓝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她正对着一面铜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如瀑的长发。镜子里映出的侧脸,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不是苏嫣然又是谁!只是,那眉宇间少了往日的明媚飞扬,多了几分被精心豢养却难以掩饰的疲惫,甚至……一丝沉淀下来的、冷冽的锐利。
陆轻尘喉咙发紧,几乎要哽咽。他压低声音,颤抖着轻唤了一声:“嫣然……”
梳妆的动作骤然停止。
铜镜里,苏嫣然的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她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阴影里、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的陆轻尘,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打转。惊喜、委屈、担忧,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
陆轻尘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抱住她,却在触碰到她之前硬生生停住。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帐篷门口的方向,改为紧紧抓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冰凉,微微颤抖。
“轻尘……真的是你?”苏嫣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找到的?”她飞快地上下打量他,看到他身上的尘土和疲惫,眼中满是心疼。
“我找你找得好苦……”陆轻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能用力握紧她的手,感受那真实的触感,“从江南到京城,再到这西北苦寒之地……总算……总算找到你了!”他的声音也哽咽了。
苏嫣然反手握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你不该来的!轻尘,快走!立刻离开这里!”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而恐惧,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我带你一起走!”陆轻尘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苏嫣然猛地摇头,脸色苍白,“你带不走我的!这里守卫太严了!而且……”她凑近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绝望,“将军他……他根本不是普通的边将!这暖帐,这军营,背后牵扯的事情比你想象的可怕得多!”
她紧紧盯着陆轻尘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你听我说,轻尘,立刻离开西凉军,离开西北!忘了我!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活下去!”
“不可能!”陆轻尘低吼,“我千辛万苦找到你,绝不会再丢下你!”
苏嫣然看着他倔强的眼神,知道劝不动,急得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抬手擦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你听着,轻尘,如果你想救我,或者想活命,就必须知道……将军他……”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守卫恭敬的问话声:“苏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属下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陆轻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手按向了腰间的匕首。
苏嫣然反应极快,她立刻提高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回应道:“没事!一只野猫碰掉了东西而已。你们守好外面,别让人打扰我休息!”
“是!”守卫应声退下。
帐篷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苏嫣然看着陆轻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有深陷囹圄的绝望,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担忧。
她张了张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声说道:“将军他……”
后面的话,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打断。那脚步声,正朝着这顶帐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