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军营深处,一片被特意划出的校场上,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汗水蒸腾的灼热,是筋骨摩擦的声响,是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呼喝!
崔?一身素色劲装,立于校场高台之上。他面色沉静,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场中那支正在操练的队伍。一百八十名精挑细选出的“邕州敢勇”,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他们赤裸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肌肉虬结,汗珠如同小溪般流淌!沉重的石锁被高高举起,又狠狠砸落!粗大的木桩被肩扛着,在泥泞中艰难跋涉!简陋的木刀木枪,在凌厉的劈砍突刺中,发出沉闷的破空声!
“快!再快!”
“腰沉下去!力从地起!”
“出枪要狠!收枪要稳!”
两名训练官,如同鹰隼般在队列中穿梭,厉声呵斥,亲自示范!
老兵吴铁山: 年约五旬,身形魁梧如铁塔,面容刚毅,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更添几分凶悍。他本是西北边军悍卒,因伤退役,流落江湖,被崔?以重金礼聘而来。他精通步战、刀法、枪术,尤其擅长阵战搏杀!此刻,他正亲自扛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桩,在泥泞中跋涉,为士卒示范负重行军!
僮人勇士蒙力(僮名:达昂): 二十出头,身形精悍如猎豹,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本是左江流域某峒寨的顶尖猎手,在比武中力压群雄,更难得的是头脑灵活,通晓汉僮双语!崔?破格提拔他为副训练官!此刻,他正手持一张硬弓,教导士卒如何在奔跑中稳定身形,瞄准射击!其动作矫健流畅,箭无虚发!引得汉军士卒也暗暗佩服!
崔?看着这支在酷暑中咬牙坚持、飞速成长的队伍,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与豪情!这……便是他涤荡污浊、守护南疆的……第一柄利剑!然而……他深知,仅靠这百余人,远远不够!他需要……更精悍、更忠诚、更熟悉这片土地的……力量!
练兵之余,崔?并未固守军营。他换上便服,仅带两名通晓僮语、机警可靠的亲随,悄然离开州城,深入汉僮杂居的边境村落。
他此行目的,并非寻常访查,而是……秘密招募!
他巧妙地利用“保甲射弩”校阅(宋代地方民兵训练考核)的名义,召集各村寨青壮,名义上是检阅武备,实则暗中观察。他目光如炬,在那些挽弓射箭、攀爬越障的汉子中,寻找着真正的“好汉”!
人选标准:
身手了得: 箭法精准,步履如飞,攀岩如猿,能在山林中无声潜行!
熟悉地形: 对邕州周边山川密林、溪流洞穴、乃至通往交趾的隐秘小道,了如指掌!
心志坚定: 此乃重中之重!崔?通过私下寻访、与村老交谈,甚至亲自登门拜访,了解其家世背景!他优先选择那些——
家人曾遭交趾兵掳掠、杀害,血仇刻骨者!
曾被贪官污吏、豪强恶霸欺压盘剥,家破人亡者!
对官府失望,却心怀正义,渴望改变现状者!
身份介于民与兵之间: 多为猎户、樵夫、或曾在羁縻州峒担任过小头目者,忠诚度更高,不受旧军体系束缚。
短短半月,崔?便以“州衙招募山林巡防壮勇”为名,秘密招募了数十名符合标准的“奇士”!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眼神锐利,带着山林特有的野性与……一股压抑已久的血性!他们或因血仇,或因义愤,或因对崔?“杀贪官”之举的敬佩,甘愿追随这位与众不同的“汉官老爷”!
邕江军立,汉僮同袍。
当这数十名边寨“奇士”被秘密带入军营,与那一百八十名“邕州敢勇”汇合时,校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一百八十名敢勇,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这些新来的“山野汉子”。而那十数名奇士,也带着一丝戒备与好奇,看着眼前这支纪律严明的队伍。
崔?登上高台,目光扫过台下近两百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写满坚毅与渴望的脸庞!汉军、土丁、边寨奇士……三股力量,汇聚于此!
“今日!”崔?声音洪亮,响彻校场,“尔等……不再分厢军、寨兵、土丁、山民!尔等……皆为我邕州子弟!皆为我大宋边陲屏障!本官……将尔等……合为一营!赐名——”
他猛地拔高声音,一字一顿:
“邕江军!”
“邕江军!”台下众人齐声低吼!声浪虽不高,却带着一股凝聚的力量!
“本官崔?!自任‘提举训练’!”崔?目光如电,“吴铁山!蒙力!”
“在!”吴铁山、蒙力踏前一步,抱拳应诺!
“命尔二人!为邕江军‘训练官’!吴铁山掌步战、阵战、器械!蒙力掌弓射、斥候、山地战!汉僮一体!同心戮力!不得有误!”
“遵命!”吴铁山声如洪钟!蒙力目光灼灼!
台下士卒,尤其是那些土丁和边寨奇士,看到蒙力这位僮人勇士被任命为训练官,与汉人老兵平起平坐,眼中瞬间爆发出异样的光彩!一股名为“认同”与“希望”的暖流,在心底悄然流淌!汉僮一体……并非虚言!
一支新军的诞生,离不开粮饷装备的支撑!崔?深知,若走原有军资系统,必遭陈曙及其党羽的克扣掣肘!
他早有准备!
“户曹司吏何在?”崔?沉声道。
“下官在!”一名年轻干练的司吏应声出列,正是崔?初至邕州时收服的亲信之一。
“自即日起!邕江军一应粮饷、军械、被服、药材……皆由州衙公帑(府库)直接拨付!不经兵曹、军资库!由你……专司负责!登记造册,账目清晰!按月、足额、保质!发放至邕江军营中!”崔?声音斩钉截铁,“所需银钱,本官亲自签押!若有短缺、克扣、以次充好者……严惩不贷!”
“下官遵命!”司吏凛然应诺!
崔?此举,彻底绕开了陈曙掌控的旧军资系统!确保了邕江军的供给独立、充足、不受制于人!
消息传出,陈曙在监押府中,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砸碎了最心爱的茶盏!
“好一个崔皓月!好一个‘邕江军’!好一个……粮饷独立!”陈曙咬牙切齿,眼中闪烁着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这支新军……不仅独立于他的掌控,更在……吸纳土丁、边寨力量!崔?……这是在……釜底抽薪!在……挖他的根基!
“不能再等了!”陈曙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必须……尽快除掉他!否则……邕州……再无我陈曙立足之地!”
邕江军营中,训练如火如荼。吴铁山与蒙力配合默契,一个刚猛如虎,一个灵巧如猿,将汉军的纪律与土丁、山民的山林野性完美融合!士卒们士气高昂,技艺精进!
崔?每日必至军营,或亲自督训,或与士卒同食,嘘寒问暖。他公正严明,赏罚分明,深得军心。邕江军……如同一柄正在淬火的利刃,锋芒初露!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州衙之内,陈曙一党的官员,对崔?的“独断专行”愈发不满,暗中串联,散布流言。
军营之外,旧军系统对邕江军的“特殊待遇”眼红嫉妒,摩擦时有发生。
更可怕的是……陈曙的爪牙,如同毒蛇般,开始悄然渗透!或试图收买邕江军中的动摇分子,或暗中破坏训练器械,或在粮饷运输途中制造麻烦……
崔?独立营中,望着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卒,目光深邃。他深知,邕江军初成,羽翼未丰。陈曙……这条盘踞多年的毒蛇,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