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今沅没有回应齐慕风的问话,只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匣子。那眼神似乎要穿透这外壳看到其内里深藏的秘密。
她右手一抬,指间赫然多了一个小巧的琉璃管。透明的管壁内,盛放着鲜红的血液。
齐慕风认得那东西,那是…天机老人的血。他有些茫然了,抬头看向同样一脸诧异的天机老人。二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
就在这时,沈今沅直接拔掉琉璃管上的塞子,将那管中的血液,对准了匣子上那个看上去像是锁孔的地方,缓缓倒了进去!
“阿沅!”坐在石阶上的天机老人猛地站了起来,花白的胡子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这丫头,莫不是魔障了?
然而…
“咔!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突兀地响起。
就是这轻的不能再轻的声响,让院子里的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瞬间僵立在了原地。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地聚焦在沈今沅手中的那个匣子上。
只见那原本严丝合缝浑然一体的匣子,此刻,竟然沿着中间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缝,微微弹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开了?
沈今沅抬眸看向天机老人,笑了。
天机老人按捺住激动的心绪,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沈今沅手中接过那匣子。在沈今沅和齐慕风两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匣盖完全揭开。
匣内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两个东西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衬垫之上。一封泛黄的信函,以及一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种子。
几人也都第一时间便认出那种子,与他们之前在药田中挖出来的一般无二。
天机老人将盛有种子的匣子递还给沈今沅,自己则用微微发颤的手,取出了那封承载着百年时光的信。
信纸展开,一行行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字迹瞬间跃入眼帘,是他父亲的字!
纵然岁月已流逝百年,但那带着独特风骨的字迹,他永生永世都不会遗忘。强烈的怀念与酸楚涌上心头,让天机老人的眼眶微微泛红。
他一目十行地将信看完,随后,他脸上的悲戚渐渐被一种释然与欣喜所取代,紧抿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笑着抬起头,并未急于开口解释,而是直接将那封信函递到了二人面前。
沈今沅与齐慕风二人几乎是同时伸手,一把接过信纸,凑在一起仔细阅读起来。
一旁的天机老人轻轻捋着胡须,“原来…父亲他老人家早已找到了解除此蛊的其他方法,可他当年,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却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此法藏于此地?”
这匣子被安置在如此不起眼的角落,若非机缘巧合,由自己的徒弟发现,恐怕再过百年也难见天日。
而此时,快速读完信的沈今沅,脸上也浮现出喜悦,她指着信笺末尾处的几行字,急切地向天机老人求证,“师父!这信上记载的药方里,有两味药材“嗜月魂”与“落子根”,我闻所未闻,您可知晓何处能寻得?”
天机老人从沉思中回神,安抚道,“莫要担忧,这二物,岛上皆有。”
他回想自己在外的这百年,似乎从未在外界见过这两味药的踪迹,看来它们极可能是这座海岛特有的产物。至此,他才渐渐明白,父亲将解蛊之法留于岛上,正是因为他早已算定,所需的关键药引,唯有岛上可得。
若非此次因齐慕风中蛊之事,他或许永远不会兴起寻找彻底解蛊之法的念头,那么父亲留下的这线生机,将永远尘封,不见天日。而一旦他们因蛊毒而被困住,定会回到这海岛寻找线索,那这解蛊良方,终有重见光明的一日。
这一切,仿佛都在他父亲的计算之中,天机老人长叹一口气。
*
一个月之后,赤璃国,皇宫内。
小小的沈怀恩身着一件合体的蓝色锦缎小袍,正襟危坐在特意为他打造的小小书案后,手里拿着一本书卷。然而,他手中的书卷已经足足有一刻钟未曾翻动了。
那只尚带婴儿肥的小手托着腮帮子,一双原本灵动的黑眸此刻失去了焦点,茫然而失落地望着窗外宫墙的一角。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忧愁。姑姑究竟什么时候才来接他啊?
前几天收到爹爹的来信,明明说北境烦人的战事已经平息了,为什么姑姑还不来?还有火火姑姑,自从离开后也再没回来过,难道就把他和离墨哥哥两个人,扔在这座虽然华丽却无比陌生的皇宫里不管了吗?
尽管这里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也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姑姑沈今沅竟然是这个赤璃国的女皇。但是,他就是想家了,想姑姑了…
书房另一侧,临窗的位置上,穿着一袭素雅白色长衫的丞相纳兰昭正悠闲地品着茶。他发间已见霜色,却更添几分儒雅与沉稳。
他手中也握着一卷书,目光虽落在字里行间,却仿佛将屋内的一切动静都尽收眼底。他没有抬头,只是语气平淡地开口,“既然看不进去,便不必勉强。去找离墨,让他带你活动活动筋骨,练练功吧。”
沈怀恩收回飘远的思绪,幽怨地看了一眼那位气定神闲的先生。
到了赤璃国之后,就一直是纳兰昭在教导他课业。沈怀恩知道,他很厉害,姑姑告诉过他。这些时日,他也完全能够理解姑姑口中说的厉害了。这位先生,简直无所不知。
而纳兰昭对沈怀恩也非常满意,天资过人丝毫不逊于他那位不靠谱的姑姑。而且因他年纪尚小,心性更纯,易于引导。
不像某个不靠谱的臭丫头,没有一点责任心。堂堂赤璃国女皇,大半的时间竟然不在国内,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沈怀恩滑下椅子,迈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纳兰昭的案前,仰起小脸,“先生,您…您知道姑姑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接我么?”
纳兰昭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书页上,语气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淡然,“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