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悬在虚拟界面的“确认”键上方，光标在“启动”二字之间轻轻闪烁，像一颗迟疑的心跳。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并非出于恐惧，而是一种沉甸甸的窒息感——仿佛站在悬崖边缘，明知该纵身一跃，却仍忍不住低头凝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Lx-0928档案已完全展开，病毒原型静静悬浮于数据流中央，泛着冷白的微光，如同冻结的月光。三行警告逐一浮现，字字清晰，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一行：目标序列锁定完成，全星际非法基因编辑链清除程序准备就绪。
第二行：所有依靠外源基因技术维持生命或能力者，将被强制恢复至原始生理状态。
第三行：操作者自身搭载的军方级神经接驳系统（代号“孤影”）将永久格式化，不可逆。
她盯着最后一行，呼吸骤然一滞。
下一秒，“孤影”的提示音第一次变了。没有机械声，也没有文字弹窗，只有一句话直接撞进她的脑海——
“你将失去我。”
林昭闭上眼，睫毛轻颤。这不是系统故障，也不是幻觉。那是陪了她三年的声音，是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唯一能听见的回应，此刻，正在与她道别。
她缓缓垂下视线，落在左手腕上。纳米手环泛着微弱的蓝光，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节奏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和妹妹最后一次握住她手腕时，一模一样。
记忆如潮水涌来。那道渐渐消散的身影，那句飘在风里的“这次换我等你”，像一根极细的银线，缠绕住她几乎碎裂的心脏，拉回最后一丝温度。
她睁开眼，指尖划过权限输入框，沉稳地敲入密钥。
倒计时弹出：10、9、8……
数字即将跳向“7”的刹那，整个数据空间猛然扭曲。光影撕裂，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虚空中走出，脚步轻得像是踩在回忆的缝隙里。
是林璇。
这一次，她不再是模糊的投影，也不是一闪而过的残影。她的轮廓清晰可辨，衣角随着数据波动轻轻摆动，左耳后那道淡淡的疤痕，在冷光下若隐若现，真实得令人心痛。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像在等待一个久违的回应。
林昭没有动。手指仍悬停在“确认”键上方，可目光早已无法移开。
“如果你按下这个按钮，”妹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整个空间，直抵灵魂深处，“谁来证明我曾经真的存在过？不是一段备份数据，不是一次失败的实验，而是作为一个爱过你、也被你记住的人？”
林昭喉头一紧，仿佛有千斤重物压住呼吸。
“可如果不启动……”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藏不住一丝裂痕，“他们还会造出更多像你一样的‘作品’。下一个实验室，下一批克隆人，下一场家破人亡……永无止境。”
“那你呢？”妹妹反问，目光温柔却不容回避，“你是不是也想变成另一个‘他们’？用毁灭去终结毁灭，用删除去定义对错？”
林昭沉默了。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就在此刻，外部信号骤然增强。服务器边缘泛起猩红波纹，防御层开始崩塌。角落里，联邦舰队突破量子屏障的进度条疯狂上涨。另一股隐蔽的脑波正急速逼近主控协议——苏璃来了。
无数数据锁链从四面八方射出，宛如活蛇般扑向启动界面。只要再晚几秒，整个程序就会被强行冻结。
“孤影”发出最后警报：“外部强制接管进度41%，建议立即执行原定方案。”
林昭的目光仍牢牢锁在妹妹脸上。
她忽然收回手指，没有按下确认。
而是缓缓抬起手，轻轻覆上妹妹伸出的掌心。
触碰的瞬间，数据流剧烈震荡。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更像是血液重新流动，电流顺着神经一路冲进心脏。那种温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几乎以为，妹妹真的还在呼吸，还在笑，还在叫她一声“姐”。
“我不是为了毁灭才战斗的。”她低声说，眼神坚定如铁，“我是为了让你能真正活一次——不是谁的复制品，不是计划里的零件，而是作为林璇，作为我的妹妹。”
妹妹笑了。那笑容没有悲伤，也没有离别的苦涩，只有一种安静的释然，像晨雾散去后的阳光。
林昭猛地转身，手掌重重拍在控制台上。她没有启动原有程序，而是迅速调出深层协议菜单，指尖疾速滑动，切换至一个隐藏选项——“定向净化模式”。
系统立刻跳出红色警告：新模式仅清除强制基因操控序列，保留自愿改造与自然进化路径。成功率41.6%，需至少一名高权限意识体协同维持系统平衡。
“你确定吗？”妹妹轻声问。
“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林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我们不是工具，也不是完美的艺术品。我们会痛，会爱，也会犯错。这些，才是真正不该被删掉的东西。”
妹妹点点头，身影渐渐融入奔涌的数据洪流。她的双手与林昭一同置于虚拟界面两侧，两股意识在核心交汇，碰撞出一圈圈温暖的涟漪，如同心跳共振。
病毒程序开始重编，光芒由冷白转为柔和的浅金。它不再是一把斩断一切的利刃，而像一束温柔的光，照亮真相，也放过希望。
就在这时，服务器中央猛然炸开一片猩红。苏璃的全息影像浮现而出，依旧美得毫无瑕疵，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胸前银莲花胸针在数据流中闪着冰冷的光。
“你们真是可笑。”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没有一丝温度，“痛苦是人类最大的弱点。而我，要把你们都变成永恒的存在——静止、完美、无痛。”
数十道数据锁链如毒蛇般扑来，直击病毒核心。林昭咬牙撑住界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冲击都像有人拿锤子砸她的神经，可她死死抓着控制台，不肯松手。
“你错了。”她盯着苏璃，声音清晰而坚定，“真正的完美，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明明知道会疼，还愿意去爱。”
妹妹的意识在她身边轻轻波动，像风拂过湖面，温柔而坚定。两人合力稳住协议，金色的数据流在她们之间来回流转，织成一道谁都无法攻破的屏障。
苏璃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抬手，脑波同步器启动，瞳孔泛起冰冷的蓝光，更多攻击信号从四面八方压来。服务器剧烈震动，防火墙大片崩裂，现实与虚拟的边界开始瓦解。
林昭咬紧牙关，手指深深扣进控制台边缘。手套内侧，那道刻着“Lx”的痕迹已被汗水浸透，模糊却依然清晰。
妹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却无比清晰：“姐，我相信你。”
林昭睁眼，望向前方那片正在崩塌的猩红屏障。她的手没有抖，也没有退。
她低声说：“我们不是工具，也不是实验品……我们是会痛、会爱、会做选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