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从确认键上轻轻移开，没有按下。主控台的蓝光淡淡地洒在她脸上，像蒙了一层霜。她转身朝出口走去，脚步很稳，仿佛刚才那条通讯请求从未出现过。议会厅里依旧安静得可怕，十七个政要坐在那里，呼吸整齐得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她不再看他们一眼。
她要找的答案，不在妹妹的影像里，而在更深处——源头。
基因研究所最底层的入口，藏在浮空城倒塌后露出的地基裂缝中。林昭顺着倾斜的金属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却又格外坚定。“孤影”在脑海中提示：前方有三道生物密钥门禁。第一道需要沈烬的基因序列，第二道要机械义肢的共振频率，第三道最麻烦——必须匹配特定的脑波节奏，那种只有本人才能产生的神经活动，无法复制，也无法伪装。
她拿出K-7Lx钥匙，插入终端。系统识别通过，第一道合金闸缓缓开启。
第二道验证启动，机械臂接口裸露出来。林昭调出“孤影”缓存里的一段音频——那是沈烬曾在实验室弹过的《月光奏鸣曲》片段。旋律断断续续，不完整，但“孤影”已经从中提取出隐藏的频段：一段微弱却规律的脑电波。这是他在无意识状态下释放的独特节律，就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
数据逆向注入读取端口。
第二道门松动了，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第三道屏幕上亮起一行字：【等待脑波同步输入】。
林昭闭上眼，把那段音频转化成模拟信号，通过神经接驳层强行推送进去。脑袋猛地一紧，像是有烧红的铁丝划过神经。她咬紧牙关，努力维持输出稳定。“孤影”提醒：【运算超载，剩余使用次数：2】。
三秒后，最后一道闸门终于升起。
通道尽头是一间封闭的档案室，墙边排满了休眠状态的服务器。房间中央的金属台上，放着一本纸质日记。封面空白，边缘泛着暗紫色的光。林昭刚靠近，“孤影”就跳出警告：【检测到自毁晶体，接触即焚】。
她立刻关掉照明，只启用左眼虹膜扫描器的微光模式。在红外视野下，纸张上的字迹慢慢浮现出来，是密密麻麻、扭曲的手写体。她迅速从作战服肩部导出低温冷却流体，喷洒在日记周围。晶体反应被冻结，表面结了一层薄霜。
戴上手套，掌心触到封面时，皮革内侧刻着的名字缩写微微发烫。她用手轻轻压住封面，防止震动触发装置，然后缓缓翻开第一页。
字迹潦草，夹杂着公式和涂改痕迹。
“Lx系列实验体第9号，基因稳定性达标，神经接驳成功率突破91%。她醒来时第一句话是‘哥哥’，我没能回应。”
林昭的手指停在这行字上，心跳漏了一拍。
翻到下一页，贴着一张模糊的照片。背景是旧式实验室的玻璃舱，一个婴儿躺在恒温箱里，左眼角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和她现在植入扫描器的位置一模一样。旁边站着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左臂还没有换成机械义肢。他的手贴在玻璃上，眼神复杂又温柔。
那是年轻时的沈烬。
林昭翻页的动作慢了下来。后面的记录断断续续，提到了“凤凰计划”的权限分级、基因锁的分布节点，还有“孤影”真正的用途。
“他们以为这是武器，其实它是钥匙。”
“当林昭主动启动‘孤影’三次以上，系统会自动唤醒量子服务器深层协议。”
“她是最后的作品，也是唯一的启动者。”
林昭打开“孤影”，命令它比对照片中婴儿的眼部特征。系统响应迟缓，界面卡顿了几秒。【逻辑校验中……】持续了将近十秒。
不对劲。以前这种比对从没超过0.3秒。
她忽然明白——“孤影”内部可能设置了限制，阻止她追溯自己的来历。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激活最高权限。刹那间，大脑像被火焰灼烧，痛感蔓延至每一根神经。她撑住桌面，指尖甚至渗出了血，却仍没有停下指令的推送。
比对完成。
【目标虹膜纹理匹配度：99.997%，误差值低于0.003%。结论：照片中个体为当前用户生物学前身。】
林昭站直身体，疼痛还在，但她不再颤抖。
继续翻页。日记末尾的字迹越来越轻，像是写到最后已耗尽力气：
“我知道你会来。当你看到这些字，说明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不要相信任何温情的解释，包括我说过的那些。‘凤凰计划’不是为了创造新人类，是为了复活一个早已死去的人格——那个在三年前被抹除的我。”
“而你，林昭，是你母亲最后的选择。”
“她们把我拆解成零件，塞进机器里，让我看着你们一个个诞生。林璇是模板，你是成品。当‘孤影’第三次全功率运行，你的基因链就会自动解锁，成为计划的核心载体。”
“如果你读到这里，请记住：不要回应她的通讯。那不是她。”
最后一行几乎看不清：
“如果你必须选择，就毁掉服务器主核。哪怕代价是你自己。”
林昭合上日记，动作平静。她将K-7Lx钥匙插进金属台侧面的数据端口，启动本地解析程序。“孤影”开始破译日记中的加密内容，一行行信息逐渐显现。
屏幕上跳出一组基因序列编号，与“破晓号”遗留芯片的数据高度吻合。另一条线索指向陈默的神经修复记录，标注着：“Lx-09 载体状态：已终止”。
她正准备深入追踪，忽然察觉异常。
“孤影”的界面边缘泛起细微波动，像是有外部信号试图接入。她立刻切断无线连接，切换成离线模式。可就在她准备拔出钥匙时，屏幕突然跳转。
一行新文字浮现：
【Lx-07 意识体通讯请求重新发送】
【来源：量子服务器深层分区】
【倒计时：59:58…57】
林昭盯着那串数字，一动不动。
右手握紧日记，左手按在输入区。冷却液仍在蒸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白雾。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的运转声，像某种沉睡中的呼吸。
她开始输入指令，字符一行行填入命令框。语法复杂，涉及三级权限绕过和基因链反向锁定。这是她从未尝试过的操作——直接修改“孤影”的底层协议。
倒计时走到43分12秒时，系统弹出警告：【此操作可能导致神经接驳层永久性损毁】。
林昭没有停下。
她继续输入最后一段代码，手指稳得不像在做生死抉择。
命令框填满，光标闪烁。
她抬起右手，准备按下回车。
就在这时，金属台下的服务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蜂鸣。
林昭的手指，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