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你这具肉身……当真不错啊。”
鲲魂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其中蕴含的赞叹与垂涎,让云天的心脏猛地一沉。
“‘万圣道体’!啧啧啧……真是‘万圣道体’!本尊活了这么久,也只是在传承记忆里见过描述,没曾想,今日竟能亲眼见到一具活的!”
“若非是为了那一滴精血……本尊……真想夺了你这具身体,重活一世啊!”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云天脑海中轰然炸开。
他亡魂大冒,那是一种生命本源被窥伺的极致恐惧,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催动灵力,向后爆退。
“啊!”
黄萱更是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几乎是本能反应,她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死死抱住了云天的左臂,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那恐怖存在的觊觎中抢回来。
风朵朵虽未出声,但她握着云天的那只手,指节已然捏得发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向自己这边拉扯。
看到三人这般如临大敌的反应,那鲲魂漩涡般的双眼中,竟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戏谑。
“哈哈哈哈……”
古老而苍凉的笑声回荡开来,冲淡了方才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与贪婪。
“小辈,莫怕,本尊只是与你开个玩笑。”
玩笑?
云天心中苦涩,这等玩笑,谁敢当真?
他能感觉到,这鲲魂方才流露出的杀意与贪婪,绝对不是假的。
只是不知为何,它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鲲魂的笑声渐渐敛去,庞大的魂体在空中一个盘旋,停在了云天面前。
它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中,带着无尽的萧索与落寞。
“唉!”
这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让周遭的氛围都为之一变,变得沉重而沧桑。
鲲魂的语气,也前所未有地变得郑重起来。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不敢怠慢,连忙回道:“晚辈云天。”
“云天……”鲲魂低声念了一遍,似是勾起了某一段回忆,“竟跟上次那人同姓?”
“很好。”
“云天,本尊想与你,做一桩交易,你可愿意?”
交易?
云天心神一凛,听到这两个字,非但没有半点放松,反而生出一种更加浓烈的不安。
一尊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上古妖神,要跟自己这么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做交易?
这其中透出的诡异与阴谋,几乎是扑面而来。
云天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道:“前辈……您又说笑了。晚辈这点微末道行,身无长物,又能有什么……能入您的法眼,与您做交易呢?”
“哼!”
鲲魂那古老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压抑了万古的怒意。
“你们人族,最是狡猾!一个个都言而无信!”
“若非本尊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有不得已的苦衷,又岂会与你们这等生灵多费唇舌!”
“上一个姓云的,这都过去多久了?十八万年!至今杳无音信,怕是早就将与本尊的约定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怒喝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三人的神魂之上,震得他们脑海中嗡嗡作响,气血翻涌。
云天脸色一白,不敢再有丝毫试探,连忙躬身道:“前辈息怒!晚辈……晚辈洗耳恭听便是。”
“哼,你小子不听也得听!”
鲲魂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它那丈许长的魂体,一个盘旋,来到了那道幽深的黑色裂口前。
“看到没?这道空洞,的确是本尊当年的一处鼻窍所化,也确实能通往外界。”
“但若无本尊相助,你们一头扎进去,休想回到你们的世界!只会在无尽的空间乱流中,被撕成最原始的微尘!”
鲲魂的威胁赤裸裸,不带丝毫掩饰。
果然!
云天内心猛地一沉,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就知道,这生路,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摆在眼前。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恭敬地问道:“不知前辈所说的交易,究竟是何事?还请前辈明示。”
鲲魂巨大的漩涡之眼,深深地看了云天一眼,那股滔天的怒意与杀机缓缓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化不开的萧索与疲惫。
它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旷的球体空间内回荡。
“唉……”
“此事,说来话长……”
鲲魂的魂体在三人面前缓缓游弋,像是在组织着尘封了无尽岁月的语言。
“本尊生于混沌,遨游诸天,以吞噬各界真灵神兽、天地奇珍为食,逍遥自在,不知岁月。”
“直到某一日,本尊在一处破败的古界,偶遇了一桩天大的奇缘。”
它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丝追忆。
“一滴……烛龙精血!”
“烛龙精血!?”
云天三人齐齐失声惊呼,这个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名字,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鲲”本身。
“不错。”
鲲魂的魂体一个闪动,来到那团巨大的红色液体旁,围绕着它游弋了一圈,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感慨。
“就是你们眼前这团东西。”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头,再次望向那如同巨大心脏般跳动的红色液体,心神剧震。
只是一滴精血,便有十丈方圆!
只是一滴精血,散发出的气血之力与时间法则,便造就了这片绝地!
那烛龙的全盛时期,又该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存在?
“咳。”鲲魂轻咳一声,将三人的心神从震撼中拉了回来,继续道:“本尊为了追逐这滴精血,足足耗费了千年光阴,穿越的界面,连本尊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
“当时,本尊被其蕴含的磅礴血气与本源之力所吸引,已然失了平日的谨慎,一心只想将其吞噬。”
“终于,在这方世界之外的星空中,本尊得偿所愿,将它一口吞下。”
说到这里,鲲魂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与自嘲。
“唉!贪欲,果然是万灵的原罪。本尊自诩活过百万载,看淡风云,却依旧没能抵过这区区一滴精血的诱惑。”
“本以为,吞下之后,只需如往常一般,耗费些时间炼化,便能道行大涨。却不成想,这滴精血,竟是那条老长虫的一滴本命精血!”
“其中,蕴藏了它近三成的时间法则本源!那老长虫将法则本源隐藏得太过精妙,竟连本尊都瞒了过去!”
“本尊虽也粗通几种法则,但论及对‘时间’的掌控,与那老长虫相比,却差了不止一筹。”
“精血入腹的瞬间,本尊便被那恐怖的时间法则之力反噬,神魂陷入了永恒的停滞之中。”
“唉……待本尊再次恢复一丝意识时……”
鲲魂的声音变得无比艰涩。
“已是二十万年之后了。”
二十万年!
云天、风朵朵、黄萱三人听到这个数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神魂都在战栗。
仅仅是烛龙三成本源之力的一滴精血,就能让一尊活了百万年的鲲神,意识停滞二十万年!
他们在这些传说中的巨擘面前,渺小得连尘埃都算不上。
这个认知,让三人心中生出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鲲魂的声音充满了悲凉。
“当我醒来,本尊的肉身,早已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与这方世界的天地法则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你们进来的那片绝灵之地。就连我引以为傲的神魂,也消散了九成,只剩下眼前这缕残魂,不得不寄生在这滴烛龙精血之中,苟延残喘。”
“可笑啊……这蕴含着时间法则的烛龙精血,本身却也抵挡不住时间的消磨。”
“如今,本尊虽已能勉强操控一丝精血之力,每隔半年,便从我那早已死去的本体中,汲取一些残存的血肉精华,用以维持魂力不散。但即便如此,本尊绝大部分时间,也必须沉睡在精血核心,才能延缓魂飞魄散的结局。”
它顿了顿,那双漩涡般的眼眸看向云天,竟流露出一丝坦诚。
“其实,方才本尊说想夺舍于你,并非全是玩笑。看到你这‘万圣道体’,本尊确实动了重活一世的念头。”
“但……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我鲲之一族,自混沌初开便遨游于世,却向来一脉单传。每一代‘鲲’,在寿元将尽前,都会在宇宙洪荒的某处,留下一具传承分身。待我身死道消,主魂便会受到指引,穿越万千世界,回到分身之处,将自第一代先祖至今的所有记忆与传承,尽数灌注给下一代。”
“本尊……本也该如此。”
“可当年醒来,魂魄已衰弱至此,早已无力自行回归传承之地。若就此消散,我鲲之一族的传承,便将断绝于本尊之手!”
说到此处,鲲魂那古老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哀与不甘。
曾经叱咤诸天的妖神,如今却只剩下一道连传承都无法延续的残魂,数十万年的孤寂与消磨,早已磨平了它所有的骄傲。
“十八万年前,本尊第一次等到了生灵的到来。”
“那人,也姓云。名字……本尊当时太过欣喜,竟给忘了。”鲲魂的语气有些尴尬。
“他也是个奇才,以元婴大圆满的修为,竟能走到此地。非但没被时间法则同化,反而借此地的法则波动,一举悟道,当场晋升化神!”
“掌控了一丝时间法则的他,自然发现了本尊,也与本尊做了交易,从这里安然返回了外界。”
“可这一去,便是十八万年,杳无音讯。唉……想来,不是陨落了,便是早已忘了这桩约定。”
鲲魂看着云天,叹道:“方才,本尊在你身上,似乎感应到了一丝与他相似的气息,还以为你是他的后人或是转世。现在想想,或许只是本尊被困太久,太过渴望,才产生的错觉吧。”
它将自己的遭遇与困境娓娓道来,没有丝毫隐瞒。
显然,云天的出现,是它在无尽的等待中,看到的第二缕,也可能是最后一缕曙光。
无论云天能否完成,都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毕竟,下一次再有生灵能侥幸闯到这里,谁知道又是几万,还是几十万年之后了。
鲲魂的魂体,重新停在了云天面前,那双漩涡般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郑重与期盼。
“云天。”
“本尊的难处,已尽数告知于你。”
“现在,本尊以鲲族先祖之名起誓,只要你愿意接下这桩交易,助本尊了却这桩心愿。”
“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鲲魂那跨越了万古光阴的悲凉与不甘,如同一座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三人的心头。
周围的光线依旧明亮,但那股源自时间尽头的萧索,却让这片空间显得无比空旷与孤寂。
云天三人像是听了一场最不可思议的天书,心神恍惚,久久无法从那宏大而悲壮的叙事中挣脱出来。
云姓修士?
元婴大圆满便能在此地悟道,掌控一丝时间法则?
云天的心海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丹田中的那尊神秘小鼎。
他能走到这里,全凭此鼎。而此鼎,恰恰对时间法则之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
这世间,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云天不信。
他更不认为,一尊活了百万年的上古妖神,其直觉会出错。
那所谓的“相似气息”,绝非空穴来风!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死死地按在了心底最深处。
无论那十八万年前的云姓前辈与自己有何关联,眼下,活下去,并且带着好处活下去,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将胸中激荡的气血压下,神色恢复了镇定,郑重地朝那丈许长的鲲魂躬身一拜。
“晚辈,答应前辈的交易。”
“待我离开此地,他日若真有幸能窥得大道,定会竭尽全力,为前辈了却这桩心愿。”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