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一行人走进城门,守卫只扫了一眼就放行了。没人注意到谢云峥手臂上的布条渗着血,也没人看见春棠怀里死死抱着的包袱。
她低着头小声问:“主子,咱们现在去哪儿?”
“先回住处。”沈微澜脚步没停,“等天亮。”
夏蝉走在最后,手一直搭在剑柄上。冬珞把罗盘收进袖子,一句话没说。秋蘅默默跟在后面,药箱提得稳稳的。
屋里点起一盏油灯。沈微澜坐下,从袖子里掏出那块残缺铜牌,放在桌上。
春棠凑过来:“这真是巡防营的东西?”
“三年前改制时该收回的。”冬珞摸了摸铜牌边缘,“还在用,说明有人私藏。”
谢云峥坐在角落,正重新绑手臂上的布条。“他们敢动手一次,就不会怕第二次。”
“所以我们不能等。”沈微澜抬头看他,“你明天去见城主。”
“我去?”谢云峥一愣。
“你是镇国侯。”她说,“你说的话,比我说的有用。”
谢云峥沉默片刻,点头:“好。我以你的名义陈述劫袭的事,但不提证据。”
“对。”沈微澜说,“只说为民治旱的人反被袭击,看他怎么想。”
第二天天刚亮,谢云峥就去了城主府。
沈微澜带着四个丫鬟守在试验田边上。苗刚冒头,地还是干的。
“要是再不下雨,这些苗撑不过三天。”秋蘅蹲下看了看根。
“水来了就行。”沈微澜望着远处官渠的方向。
快到中午时,谢云峥回来了。
“城主听了很生气。”他站在田埂上说,“但他只答应派两个衙役来巡逻。”
春棠急了:“就两个人?不够啊!”
“我说了,背后有旧巡防信物。”谢云峥道,“他脸色变了,可还是犹豫。”
沈微澜站起来,拍了拍衣角:“那就我亲自去。”
她转身看向春棠:“把生长记录图册拿来。”
春棠赶紧从包袱里取出一本薄册子,封面上写着“七日出苗实录”。
沈微澜拿着册子,带着谢云峥又进了城主府。
城主正在堂上批公文,见她来了,起身相迎。
沈微澜没多寒暄,直接把铜牌和纸条副本放在案上。
“这是昨夜劫匪身上搜出来的。”她说,“旧巡防信物,还有酬银字据。幕后之人敢动用这种东西,恐怕已经把手伸进了您的城防。”
城主拿起铜牌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他又翻开图册,一页页看下去。上面画着每块地的出苗数量、用药时间、人力分配,清清楚楚。
“这苗……真能活?”
“不但能活,还能高产。”沈微澜说,“十顷荒田全种上,一个月就能收三千石粮。”
城主猛地站起身:“你说的是真的?”
“我拿命赌过三日生绿。”沈微澜直视着他,“现在,您还信不过吗?”
堂内静了几息。
城主走到窗边,望向城外那片试验田。阳光照在嫩芽上,绿得扎眼。
他回头,一拍桌子:“来人!”
一名副官应声而入。
“抽调十名精兵,轮值守田!每日自官渠引水两时辰,专供试验田!任何人不得阻拦,违者按抗令论处!”
副官领命而去。
沈微澜松了口气。
谢云峥低声问:“真会这么配合?”
“他怕了。”她淡淡道,“怕这事闹大,朝廷问责。也怕百姓真饿死,担不起这个罪名。”
出了城主府,一行人直奔试验田。
远远就看见几个兵丁已经在田边搭了个小棚子,扛着长枪站岗。
“哎,是你们!”一个年轻士兵认出他们,“城主下令了,我们归你们调遣。”
沈微澜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她转头对春棠说:“把滴灌法演示一遍。”
春棠立刻搬出几个陶罐,连着细竹管插进土里。
“水从这里慢慢流进去,不会浪费。”她一边操作一边大声讲,“一罐水能润半亩地。”
几个村民围在田外看着。
有人嘀咕:“官家的水也给他们用?咱们喝都喝不上。”
沈微澜听见了,没生气。她让秋蘅打开药箱,拿出一小包灰褐色粉末。
“这是改良剂。”秋蘅举起来让大家看,“草木灰加腐骨粉,一勺才三文钱。”
“我们自己配的。”沈微澜说,“谁想试试,我送一份。”
有个老农犹豫着上前:“真能让地长东西?”
“您带块土来。”秋蘅说,“我当场给您验。”
老人跑去抓了一把土回来。秋蘅撒了点药粉进去,又加水搅了搅。
土很快变得松软,颜色也深了些。
“这……还真不一样。”老人瞪大眼。
旁边人也开始议论:“要不我们也学学?”
沈微澜笑了下:“愿意来的,我都教。”
这时谢云峥卷起袖子,拿起铁锹走向水渠。
“你在干嘛?”沈微澜问。
“接渠。”他说,“把官渠的水分一支到田里。”
沈微澜没拦他,转身对士兵说:“你们帮帮他。”
几个兵丁连忙过去搭手。谢云峥弯着腰挖土,动作利落,一点没因伤耽搁。
太阳偏西时,第一股水流顺着新挖的沟渠淌进了试验田。
嫩苗轻轻晃了晃。
众人站在田边,静静看着水一点点浸润干裂的土地。
一个兵丁笑着说:“嘿,这苗好像挺高兴。”
沈微澜轻声说:“它们活下来了。”
谢云峥抹了把汗,站直身子:“接下来呢?”
“接着种。”她说,“种满十顷。”
“不怕再有人来捣乱?”
“怕也没用。”她看着他,“但我们得做下去。”
谢云峥点点头,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怕了?”
沈微澜没马上答。她弯腰掐下一小段嫩芽,放在掌心。
“从我知道,只要有一株苗活着,就没人能让我跪下的那天起。”
谢云峥静静看着她。
远处传来几声孩童的笑闹。几个小孩蹲在田边数苗,一个数一个记,叽叽喳喳。
兵丁们收工准备回岗亭,路过时朝沈微澜抱拳行礼。
春棠抱着空包袱走过来:“主子,今晚还要守田吗?”
“守。”她说,“至少前七天不能断水。”
“我值上半夜。”谢云峥说。
“我陪你。”沈微澜看着他。
两人并肩站在田头。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水还在缓缓流动,泥土吸饱了水分,颜色变深。
谢云峥忽然说:“你刚才说得对。”
“什么?”
“权势压人,压不了理。”他低头看她,“只要有证据,他们就得怕。”
沈微澜笑了笑:“你也开始懂了。”
他没说话,只是站着。
天完全黑下来时,萤火虫从草丛里飞出来,一闪一闪。
秋蘅提着药箱走过来:“主子,夜里露重,当心着凉。”
“知道了。”沈微澜应了一声。
冬珞站在稍远的地方,手里握着罗盘,目光扫过四周。
夏蝉靠在树边,剑还在鞘里,但她一直没坐。
沈微澜抬头看了看星空。
“明天叫春棠把种子分装好。”她说,“挨户送去。”
“万一人家不要呢?”春棠问。
“送到了,就是我们的诚意。”她说,“他们总会明白的。”
谢云峥忽然伸手碰了碰她袖口:“你还留着那块铜牌?”
“当然。”她看了他一眼,“它是证据。”
“也是危险。”
“我知道。”她说,“但我不能把它交出去。”
“为什么?”
“因为现在交出去,只会让它消失。”她声音很轻,“我要等它说话的时候。”
谢云峥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那你得活着等到那天。”
沈微澜嘴角微扬:“我会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蹲在田边,伸手碰了碰湿润的泥土。
指尖传来凉意。
她抬头看向谢云峥:“你会一直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