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微澜就站在城主府门口。手上的伤还没好,纱布渗了点血,她没管。
谢云峥跟在她身后半步,眼睛一直扫着四周。昨晚的事还没完,他知道。
“你真要进去?”谢云峥低声问。
“不去怎么收场?”她说,“人抓了,账本也拿到了,不能让他们再喘气。”
“你不怕他们反咬一口?”
“我怕什么。”她抬头看他,“证据都在,谁咬我,我就让谁进大牢。”
两人往里走,城主已经在议事厅等了。几个官员站两边,脸色都不太对。
冬珞迎上来,把一份册子递给她:“井底那本账,昨夜抄好了。还有小吏的口供,都按了手印。”
沈微澜接过,翻开看了两眼,点头:“行了。”
厅里人越来越多,贪官们也来了。一个个装镇定,眼神却乱飘。
城主拍案:“昨夜水源地私兵作乱,意图炸闸,已有确证。今日召你们来,是要查清背后主使!”
底下嗡了一声。
一个穿青袍的官员出列:“回大人,此事恐有误会。那些人说是外地流寇,怎知不是有人设局陷害本地忠良?”
沈微澜冷笑一声,往前一步:“忠良?那你敢不敢让我查你的账?”
那人一僵:“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质问我?”
“我是谁不重要。”她把册子往桌上一放,“重要的是,这本账上记着你三年来克扣治水银两,共三万七千两。每一笔,都有经手人签字画押。”
没人说话了。
另一个胖官员急了:“荒唐!这种东西也能信?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
春棠从后头走出来,手里拿着几张纸:“那这个呢?这是你家铺子和粮商签的契约。写明若秋收歉收,陈粮每石加价三十文收购。一共预付了五千两定金。”
她盯着那胖子:“你赌的就是田会旱死。只要水断了,粮价翻倍,你就能赚翻。”
那胖子脸白了:“你……你胡说!”
“我不是一个人说。”沈微澜看着满堂,“试验田每日生长记录在这儿,灌溉用水来源图也在这儿。百姓联名请愿书更是写了上百页——他们要保这块田,要保这条命脉。”
她顿了顿:“你们说试验田是妖术,引得天怒?那我问一句,要是真有天谴,为什么只有你们想毁的这块田长得最好?”
没人接话。
城主脸色越来越沉。
忽有个老臣站起来:“大人,法不责众啊。这些人虽有过错,但都是朝廷命官,若全数拿下,恐怕寒了百官的心。”
沈微澜直接跪下。
“大人。”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今日纵一人,明日害千家。您若因顾忌而放过他们,以后还有谁敢种新田?还有谁敢信官府?”
她抬头:“百姓靠的是法,不是情面。您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为了护着贪官,是为了护着活人。”
厅里静得落针可闻。
城主站起来,走到案前,拿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砰”一声。
“来人!”他吼,“查封所有涉案府邸!涉事官员,革职查办,押入大牢,候审发落!”
外面冲进来一队兵士,二话不说,抓住那几个官员就往外拖。
有人挣扎:“我不服!我要见尚书!”
“我家里有病母!放我一条生路!”
没人理他们。
沈微澜慢慢起身,手扶着桌角,有点晃。
谢云峥立刻扶住她胳膊:“你还撑得住?”
“没事。”她说,“就是有点累。”
“你昨晚就没睡。”
“现在也不能睡。”她看着门外,“事情没完。”
城主走过来,脸色复杂:“沈姑娘……这次,多亏了你。”
“不用谢我。”她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可你一个外乡人,何必蹚这浑水?”
“我不是为你们来的。”她看向远处田亩,“我是为那些想活的人来的。他们信我能守住水,我就不能退。”
城主低头,久久不语。
“我会贴告示。”他说,“把他们的罪状写清楚,让全城人都知道。”
“该做。”她点头,“别让人以为,坏事能瞒一辈子。”
谢云峥松开扶她的手,站直了:“接下来呢?”
“等审讯结果。”她说,“然后清理余党。”
“你还打算留多久?”
“等到没人敢动水为止。”她看着他,“你要是觉得我管太多,可以拦我。”
“我不拦。”他摇头,“你说得对,这事不能停。”
冬珞走过来:“主子,百姓在外面等着。”
“等我?”
“嗯。听说你要当堂揭发贪官,很多人赶来看。”
沈微澜走出去。
台阶下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见她出来,没人说话,全都望着她。
有个老农走上前,扑通跪下:“姑娘,谢谢你……我们一家老小,就指着那块田活命。”
后面的人也跟着跪了。
“别这样。”她赶紧去扶,“起来,都起来。”
“你不让我们跪别人,我们就跪你!”那老农眼里有泪,“你是真给我们活路的人!”
她鼻子一酸,没说话,只用力把他拉起来。
谢云峥站在她旁边,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
“你觉得我做得过分?”她侧头问他。
“没有。”他说,“我觉得……你比我强多了。”
“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
“以前我看不清。”他看着她,“现在我看清了。有些人嘴上说着为民,其实只想捞钱。你什么都不求,反倒做了最多的事。”
她笑了笑:“我不是为了让你夸我。”
“我知道。”他低声道,“但我还是想说。”
人群慢慢散了,有人回头望她,有人挥手,有人默默合掌。
城主派人送来新的布防令,说要重编巡水队,由官府供粮,百姓自愿报名。
沈微澜接过令符,递给冬珞:“你安排吧。”
“你不管了?”冬珞问。
“我管了开头。”她说,“现在该他们自己守了。”
谢云峥看着她:“你真打算抽身?”
“我没打算一直管下去。”她说,“但谁要是再动水,我还是不会放过。”
“那你还会在城里?”
“暂时会。”她看他一眼,“怎么,怕我赖着不走?”
“不是。”他摇头,“我是怕你走了,又没人能压住这些蛀虫。”
“我不靠走不走吓唬人。”她说,“我靠的是让他们知道——下次动手,照样被抓。”
他笑了下:“你变了。”
“没变。”她说,“我只是不再忍了。”
太阳升到头顶,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一点泥土味。
春棠跑过来:“主子,药熬好了,你该换纱布了。”
“放着吧。”她说,“等会儿再说。”
谢云峥皱眉:“你手还在流血。”
“小事。”她不动,“我现在没空管这个。”
“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看着他,“你也别总把我当需要保护的人。”
“我不是当你是弱者。”他声音沉下来,“我是怕你把自己逼得太狠。”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
“谢云峥。”她忽然问,“如果有一天,我做的事超出了你能接受的范围,你会拦我吗?”